第六章 第一个忏悔者(第2页)
王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地望着冥月。
“爷爷说,”冥月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看在你这一饭之恩,你和你儿子,可免此劫。往后,好自为之。”
说完,冥月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王婶呆呆地跪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像是反应过来,猛地瘫软在地,放声大哭,这一次,不再是恐惧,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宣泄。她活下来了!她儿子也活下来了!因为一块十年前偷偷塞出去的高粱饼!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死寂的村庄。不是通过谁的大声宣扬,而是通过王婶那压抑不住的、充满庆幸的哭声,以及她家那扇终于敢打开透气的破木门。
“听说了吗?东头王婶!她没事了!”
“为啥?她干啥了?”
“好像……好像是说,她当年偷偷给过冥月一块饼!”
“一块饼?就一块饼?就能活命?”
“冥月亲口说的!说她爷爷记得这功德!”
“老天爷……一块饼……一块饼啊……”
希望,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许多人灰暗的心。原来,审判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原来,只要有过善举,哪怕再小,也能换来生机!
就在一部分村民心中开始燃起一丝渺茫希望,开始拼命回忆自己当年是否也曾有过哪怕一丝善意流露的时候,另一则消息,如同冰水,浇熄了另一些人刚刚冒头的侥幸。
村西头,当年最积极主张献祭、并且亲手用粗麻绳捆绑了冥月的铁匠赵大锤,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铁匠铺里。
发现他的是隔壁邻居,因为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才壮着胆子去看。只见赵大锤直接挺地躺在冰冷的铁砧旁,双目圆瞪,瞳孔涣散,脸上定格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嘴巴张得老大,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然而,验遍全身,却找不到一丝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就那么死了,悄无声息,像是被凭空抽走了魂魄。
“魂……魂被勾走了……肯定是冥月……肯定是她干的……”发现者连滚爬地跑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赏一罚,几乎同时发生。
王婶因一块饼得生,赵铁匠因积极作恶暴毙。
消息传开,村民们的反应截然不同。那些自问当年或多或少曾有过一丝不忍、或未曾直接作恶的人,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开始拼命回想、甚至互相印证彼此那微不足道的“善行”。而另一些像赵铁匠那样,当年跳得最欢、下手最狠的人,则彻底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和疯狂。
“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功过她都记得!”
“完了……我当年还踢过那丫头一脚……因为我家娃说她晦气……”
“我……我好像……好像在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偷偷倒过一碗水进去……这算不算善举?”
“快想想!大家都快想想!当年有没有对那丫头好过一点点!”
忏悔与恐惧交织,求生与绝望并存。钱家村,在这精准的赏罚之下,人性最真实的一面,暴露无遗。审判的规则已经清晰,接下来,就是每个人为自己的过往,付出代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