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祖宗磕头与生死簿（第1页）

钱富贵废了，李老实和王氏瘫了，村子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趴窝了。白天的日头都显得阴惨惨的，没人下地，没人串门，连狗都饿得没力气叫唤，整个村子死气沉沉，比乱坟岗还安静。

“完了……这下全完了……”王老倌蹲在自家灶膛前，对着一点冷灰喃喃自语，“亲情牌打烂了，下一个该轮到谁了？是不是该清算咱们这些当年跟着喊‘献祭’的了？”

墙根底下，张老汉、李寡妇几个又凑到了一块，个个脸色青灰，眼窝深陷，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不能坐以待毙啊！”王婆子拍着大腿，声音嘶哑，眼里却闪着最后一点疯狂的光，“咱村就没别的靠山了吗？啊？祖宗！对，咱们钱家村的列祖列宗！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这些子孙后代被……被一个丫头片子赶尽杀绝吗？”

这话像是一点火星，溅到了油锅里。

“对啊！祖宗！怎么把祖宗忘了！”李寡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了点活气，“咱钱家村祖上也是出过人物的！快去祠堂！开祠堂！请老祖宗们显灵！主持公道！”

“开祠堂？请祖宗？”张老汉有些犹豫，“这……这能行吗？再说，开祠堂得族长……族长他……”他指了指钱富贵家的方向，意思是族长已经废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族长不族长！”王婆子尖声道，“现在活命要紧！各家各户，能动的男人，都去！带上香烛纸钱，去祠堂磕头！女人家，去祖坟那边收拾收拾，也给祖宗们烧点纸，诉诉苦！咱们一起求，人多力量大，祖宗们还能不心疼咱们？”

这提议得到了一片惶急的附和。现在，只要是根稻草，他们都想抓住。很快，村里剩下的几十号男丁，在老一辈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却又带着一丝绝望的希望，涌向了村子中央的祠堂。而妇孺们，则拿着香烛纸钱，互相壮着胆，往村外的祖坟地走去。

祠堂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直流眼泪。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层层叠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肃穆。以几个还活着的老辈为首，男人们黑压压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哭嚎声、祈求声乱成一片。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给您们磕头了！”

“求老祖宗显灵啊！救救咱们钱家村吧！”

“都是那冥月……她成了精怪了！要灭咱们满门啊！”

“祖宗们快管管吧！把她收了吧！”

祖坟地里，情形也差不多。王氏昏死过去没来，李寡妇、王婆子等一干妇人，一边烧着纸钱元宝，一边对着一个个坟头哭诉。

“老祖宗啊，您睁开眼看看吧！您们的房子田地都要保不住啦！”

“您们的子孙都要被那索命鬼害死啦！”

“快显显灵，把她带走吧！”

哭声震天，纸灰飞舞，整个钱家村陷入了一种疯狂又悲壮的迷信氛围里。他们仿佛觉得，只要诚意够足，哭声够大，地下的先人就能爬出来替他们做主。

然而，就在祠堂里哭声最响亮、祖坟地纸钱烧得最旺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先是祠堂里，那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开始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起来，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紧接着，一股阴冷刺骨的风，不知从何处灌入祠堂，吹得长明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供桌上的香烛，更是“噗噗噗”接连熄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

“祖……祖宗显灵了？！”有人惊喜地叫道。

但这惊喜瞬间变成了更大的恐惧。因为牌位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然后，在最上方、代表着钱家最早迁来此地的始祖牌位，突然“咔嚓”一声，从中裂开了一道缝！

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第二排、第三排……几乎所有的牌位，都开始出现裂纹，甚至有一些直接“哗啦”碎成了几块！

“啊！牌位！祖宗牌位碎了！”跪在地上的人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地往后缩。

与此同时，村外的祖坟地更是景象骇人。只见每一座坟头的泥土都开始松动，然后，一股股浓郁如墨的黑烟，像是喷泉一样，从坟冢的各个角落猛地喷涌出来！不是祥瑞的紫气，也不是普通的青烟，是那种粘稠的、带着浓重腐朽和硫磺气息的黑烟！几十座坟头同时冒黑烟，瞬间将整个祖坟地笼罩得如同鬼域，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呛人的黑烟和妇人们撕心裂肺的尖叫。

“黑烟！祖坟冒黑烟了！这是大凶之兆啊！”王婆子呛得直咳嗽，吓得屁滚尿流。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恐惧中，一个苍老、焦急、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透过那滚滚黑烟，隐隐约约传到了每一个钱家子孙的耳中，那声音充满了惊惧和哀求：

“不肖子孙！闭嘴！快闭嘴啊！别求了！别再害我们了！”

“孽障！你们惹了滔天大祸还敢来求？”

“阎王爷息怒！阎王爷息怒啊！小的们管教无方！小的们给您磕头了！”

“下面的子孙听着！立刻滚回去！给冥月姑娘磕头赔罪！求得她原谅！否则……否则咱们钱家列祖列宗，在地府都要魂飞魄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