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金丝雀之笼第6章猛虎细嗅棋盘暗流（第3页）

最下角写：事实比脾气大。署名：许叟影杜硬弩。杜硬弩的名字一出现，底下人群立刻换了表情——这是他们的人在说话。有人读到“事实比脾气大”，脸红一下，噤声。

上午，吕布派人正式来取“铃法”与“夜巡表”。来的是昨日那个写字抖的年轻家将。他站在墙下，背挺直了些，把昨日的“脸红”换成“我来办事”。貂蝉没为难他，只把三张表交过去——“铃响流程”“迟到判定”“奖励兑换”。家将看得直点头，忽然小声说：“女郎，昨夜……我写‘按铃后’那一笔，回去被笑了。今日早有人告诉我，写名的才是男子汉。我不怕笑。”他抬头看她，“我记名。”

“记名的人，不易丢。”貂蝉把一枚小小的铜钉递给他，“去把昨晚你那笔‘按铃后’，钉紧一点，别叫风吹掉。”

家将接过，像接了令牌。

午后，吏房那边果然来了“请讲流程”的帖子。讽刺也是真的：帖子是匿名的，署“某掾”。许叟看了摇头：“他还是不肯署名。”

“那就‘匿名专场’。”貂蝉笑，“让他匿名来听，不必逼他。习惯是慢的。”

酉时前，第二日数据上墙：迟到率——12%；扰民起数——0；马掌损耗——1；路径偏差——0。墙下小声一片，有人怀疑“做假”，许叟把当班册子挂出来，给谁都可以翻。翻到第三页，杜硬弩的自罚跃入眼底：

【我误时】——杜某，因更前谈笑，误五息。

【我再误时】——（空）

【我降一级】——（空）

围观的人一下子安静了。杜硬弩被人挤出来，脸黑成炭，咬牙道：“我签的，笑够了没有？”说完他自己也憋不住，扯开嗓子骂了自己一句粗话，转头就去跑步了——跑到第四圈，气顺了，脸也顺了。他忽然明白“被看见”的价值：被看见的错误，是自己能握住的错误。

夜里第三轮巡前，铃第一次按“预警”响。远处奔来的几骑像被那声极小的“滴答”拉住了脚步，提缰、吐气、压着最后一寸进门。影看着沙漏，把第二声铃收紧——“迟到线”提前了一寸。站在门口的家将低声赞了一句：“真准。”

貂蝉把眼神投给墙角的两张小纸——“李某”“路过”。“李某”的字加了两笔，写：“听讲坐后排”；“路过”的纸被风吹落了半边，底下露出一条新字：“下次走门”。她没去理，只把“铃法讲座”的时间写在旁边：辰时，东廊。署名：貂蝉。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大了一些，她很清楚：上一世她最怕把名字写出来，因为那意味着背锅；今世她要主动把名字写出去，因为那意味着承担与生存。

更鼓三声，吕布不在，城里却出了别样的动静——西市有一班“说书人”改了词，说“司徒府内一女子惑武将，铃声一响，英雄尽折腰”。影听了火冒三丈要冲上前去，貂蝉按住她：“别急，买一碗豆花，坐第一排，记他词。明日把他词抄上墙，再贴‘事实’在旁。骂我们的词，要让所有人免费读到。”

“小姐，越传越难听……”阿絮焦急。

“越难听越要正经贴。”貂蝉把‘事实比脾气大’那行又描深一点，“我们不赢吵架，我们赢‘可验证’。吵架是给看热闹的人看的，‘可验证’是给留人的。”

夜深，风压下来，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覆盖在屋顶。貂蝉回房，卸下簪，额头微凉。她点一盏小灯，把这两天的“复盘”写进簿里：

【第1日】

迟到率17%扰民1损耗2偏差1。

问题：路径与市门时间冲突铃被挑衅马掌垫厚。

对策：预警铃上墙署名半数更换。

【第2日】

迟到率12%扰民0损耗1偏差0。

问题：舆论抹黑吏房匿名讥讽墙外窥伺。

对策：“骂声上墙+事实并贴”匿名专场“借路人”引流。

【第3日目标】

迟到率

动作：奖励“免役券”“预警+记录”并行“铃法”公开讲座。

她在“目标”下面用小字写了一行，纯粹写给自己：快只是短期KPI，稳才是复利。写完，她停了一会儿，指腹在纸上摩挲，像在抚一条旧伤。前世那口井又从远处吹来冷风，她很坦然地把窗关了半寸：不让风卷起今夜的火。

门外脚步轻轻，影在门缝里丢进来一张小纸条：

【李某：明日辰时，可否旁听？】

署名笔画小心翼翼，像刚学会写字的孩子。貂蝉笑，回了三字：可且坐。

她灭灯躺下，睡前最后一眼停在那面墙的方向。墙上五个字在她脑子里亮了一下：署名权即生存权。这是她给自己，也是给这一城所有“被看不见的人”的通行证。她知道这条路注定慢，但慢才扎根，根扎下了，猛虎也会细嗅，棋手也会收手。

窗外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风把它分成均匀的节拍，像一支学会了呼吸的队伍。第三天的晨光还没落下来，墙上的数字已经在等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