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金丝雀之笼第24章 论功行赏匕现图穷(第2页)
貂蝉没有看吕布,看印:“此处附注第二行‘暂’字墨重半分,‘交回’二字墨同;附注印位略低,对不上正文边线。按文房旧规,这是异时加注,并非与正文同刻同印。臣妾不懂兵权,只懂文书。请尚书——重刻。”
她把争议从“权力”挪到“流程”。流程对,权力才无可置疑。她不是替吕布去抢,而是替整个制度去堵漏洞。
许多目光落在尚书手上。尚书被看得有些发热,本要辩,说“暂行本是短期”,可再看那枚略低的印位,自己也知道过不去。他咳了一声:“此处文房失检。重刻。”
吕布的指节慢慢松开,像一支拉满的弓缓缓放回弦。他没看貂蝉,只在心里把“刀鞘之约”又往里推进了一寸。
李儒轻笑,握着袖里铜钱的手轻轻一弹:“尚书谨严,朝廷之幸。”他转而又递上一纸,“既论功,亦需设戒。某有一条‘军中禁令补充’,请列入细则:军中将校,不得以私结社、私置名籍之名,收拢军士之心。违者,夺三月军粮,降一级。”
“私置名籍”,四个字飘得轻,却指得准——指的是吕布的人事权,指的也是貂蝉要建的“霓裳阁”在人心上的信用网。这是一把往远处砍的刀。
貂蝉不急着接,她先问吕布:“你军中名籍,现由何处掌?”
“旧例,军中押送名籍至尚书部备查。”吕布简答。
“那就依旧例。”貂蝉看向尚书,“军中名籍之‘查’,在尚书;军中名籍之‘用’,在军中。若担忧‘私置’,请设‘名籍对账流程’:军中、尚书、廷尉三方每月核对一次,差错须自我披露,隐匿者罚。如此,既不剥军心之自治,又不失监督。”
她给了权力一个“透明”的壳,给了担忧一个“流程”的药。尚书微微点头,廷尉也附和:“可。”
李儒指尖的铜钱磕在袖里,发出极细的一声。他的笑更温,温到有点冷:“姑娘爱流程,诸公爱流程。只是流程之外,还有人心。人心归谁,功便归谁。今日论功,似乎少了一位——贵府内廷治事的主事之名。”
堂里一静。这个“少”,是在诱她接那枚锦盒里的“名”。她若接,今日所有以“制度代替人身”的努力,都要回到“人身”上;她若不接,就会被说“不识抬举”。
貂蝉自嘲地笑了一下——这种话,她前世太熟。她抬眼,慢慢地把每一张看戏的脸看过去,然后把声音放很轻,却让每个人都能听见:“我承认一个名——‘复核第一责任人’。今日礼监之设、净礼之行、保全箱之启,我是第一责任人。责,我认。功,归流程。若有失,则请诸公记名于我。”
她把“功”的光从自己身上推开,把“责”的影往自己身上拉。这不是牺牲,是策略——在权力场里,愿意认责的人,资格自动被授予;把功归流程,流程的“名”就立住了。
堂外雨声更密。王允慢慢笑开:“好。内廷稽核司——暂隶某府。‘复核第一责任人’,某记下。”
“隶”,归他。这是在秤上压回来的一指。貂蝉垂眸,没有在这句上做纠缠——任何制度要出生,总要找一个“母体”。先活,后断奶。
论功部分往后推进,赏格渐定:礼监每月津贴二两,证据保全守箱一两,御史复核补贴一两,军中抚恤银按伤残级别明列。流程,被第一次写进“赏”。
散会前,尚书把新刻的“暂行兵法细则”拿回堂中,印位端正,附注删去“交回”字样,改为“期满复议,视军情、民情、礼制进展续行”。吕布接过,拱手:“谨遵。”
众人起立,礼成。堂外雨声压着人声,像把风筝的线攥紧了又松。人群散时,李儒侧身与貂蝉擦肩,低语像一缕香:“姑娘今日不收‘名’,他日名会来找你。届时,望你仍能如此心冷。”
“我不冷。”貂蝉侧目,“我只是把热用在该热的地方。”
“比如——”李儒的笑意淡淡,“把热用来为别人签名?”
她不答。她看见他袖里的铜钱翻了个面——这是他在心里翻了一页:下一步,他会去拿“叙述者”。她心里把这页也翻过:“好,你去拿叙述,我去把‘可证’的事实铺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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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内廷稽核司的临时牌子挂上了,是一块干净木牌,三个字朴素。两名女官来报到,都是她挑过的:一位账目利落,一位笔迹端直。御史派了个外放小吏,廷尉配了个抄录手。四人半天把“复核流程”重写成三张简表:一张‘礼’,一张‘兵’,一张‘财’。每张表最下方画了三枚小格,写着“已阅”,旁边空着签名位。
阿绣拿出一只帛袋:“姑娘,前日您说的‘赏银移作流程奖’,太常已拨来三十两。”
“先发礼监,余下做‘证据保全’的赏。”貂蝉道,“还有,把这三张简表送去太常、御史、军中帐房,请他们各自贴在公开墙上。”
“是。”阿绣去了。窗外雨更细,细到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把整个城罩住。
傍晚,吕布约她在侧廊说话。灯光从竹帘里漏出来,落在他脸上,冷硬也被柔了一分。他把新刻的细则放在桌上,抬眼:“谢谢。”
“你按流程行。”貂蝉说,“流程护你。”
他点头,忽然笑了一下:“王允让‘稽核司’隶他,算不算‘匕’?”
“算。”貂蝉也笑,“但匕首在鞘里没长眼,落谁手、什么时候拔,是我们的事。”她抬指轻点桌面,“先活下来,先长肌肉。你军中‘名籍对账’走三个月,出一份‘误差率’——我去尚书部替你把‘期满复议’按‘误差率’挂钩。”
吕布沉吟,忽然问了一句:“你这么做,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