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第1页)
第2天上午。
禾致的初三校园就在海中内部,离厌哲和他也就相差了几栋楼。
第三节课间的初三走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禾致抱着刚发的模拟卷往教室跑,被迎面冲来的男生撞得卷子散了一地。他蹲下去捡时,指尖刚碰到一张卷角的数学卷,就被人踩住了手背——是班里总爱起哄的男生:“哟,这不是‘拖油瓶’吗?作业写这么快,是想讨好你那高二的哥哥?”
周围哄笑声里,禾致用力抽回手,指关节红了一片,却只把卷子往怀里拢:“让一下。”男生却伸手去抢他的笔记:“听说你总往高二部跑,是去当小跟班?”正拉扯间,上课铃突然响了,男生骂了句“晦气”松了手,禾致抱着卷子往教室躲,后背贴在门板上时,才发现掌心的笔印渗了点红。
离厌哲刚走出高二教学楼的楼梯口,就听见隔壁班的人在议论:“看见没?刚才初三那小孩,就是哲哥他‘继弟’,抱着作业在楼下站了快十分钟。”
至于他俩的身份是怎么被人发现的,可能是因为禾致下课时写的小纸条上面:离厌哲哥哥,好像很讨厌我……
离厌哲与谢野刚刚走了过来。
他脚步顿了顿,往楼下瞥了一眼——禾致正缩在花坛边,把散了的卷子往文件夹里塞,发顶沾了片落下来的银杏叶,风一吹就晃。离厌哲刚想转身走,却看见有个穿初三校服的男生故意撞了禾致一下,文件夹“哗啦”掉在地上,卷子飞了一地。
他指尖攥紧了书包带,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转身进了教室。只是晚自修翻数学卷时,他盯着压轴题的空白处发愣——昨天禾致笔记里写的解法,莫名在脑子里清晰起来。
“不去帮你弟弟?”谢野手肘撑着桌沿,指尖转着半支笔,抬眼朝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调侃。离厌哲指尖刚按灭手机屏幕,耳尖还带着点没褪去的热意——他早就在微信上跟谢野掰扯过那个叫禾致的人。
“不去,我为什么要帮他?”离厌哲指尖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话语像淬了冰碴子,“有本事让他还我家庭!”他眼底翻涌着戾气,连呼吸都带着几分粗重,满脸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谢野指尖的笔顿了两秒,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又掺着点猝不及防的意外——好歹是血脉连着的同母异父弟弟,就算有隔阂,连这点情面都不肯留,倒真像离厌哲会做的事。
他垂眸勾了勾唇角,把笔搁在文件上,指腹蹭了蹭光滑的纸页,心里暗忖:这人的高冷从来不是装的,是连亲情都能冷硬划清界限的真性情。
谢野刚张了张嘴,指尖还没放下那支转了半圈的笔,想劝两句“再怎么说也是亲戚”,尖锐的上课铃就突然炸响在走廊里。他话头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对面的离厌哲轻微抬了抬眼,眼尾扫过墙上的挂钟,冷不丁抛出一句:“还不回去?想被老林骂,是吧?”语气没什么起伏,却精准戳中了老林爱抓迟到学生训话的毛病。
谢野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把文件塞进抽屉,笔“咔嗒”一声按回笔帽,抓起桌上的课本往怀里一抱,脚步已经跨出了半米远。路过离厌哲身边时,他还不忘回头嘟囔一句:“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冲进了走廊尽头的教室。
离厌哲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缓缓收回目光,伸手将桌上散落的纸张一张张理齐,指尖沿着纸边压出整齐的折痕。他又拿起谢野忘在桌角的笔,旋开笔帽检查了下笔芯,确认还能用后,才轻轻放进对方的笔袋里,动作慢且稳,完全没被走廊里的喧闹影响半分。
上课铃的余音还在走廊里绕着,老林就夹着教案、捏着半截粉笔出现在了教室门口,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全班,最后精准落在刚溜到座位上、还在拍课本上灰的谢野身上。“谢野,”他声音不高,却让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下次再踩着铃进,就去门口站到下课。”
谢野赶紧把课本摊开,头点得像捣蒜,余光却瞥见斜前方的离厌哲——这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回了位置,背脊挺得笔直,课本已经翻到了指定页码,指尖正按在段落首行,连一丝慌乱都没有。老林没再揪着谢野不放,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课题,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同学偷偷传纸条,纸角刚露出来就被老林的眼神扫回去,只能悻悻地把纸条塞回抽屉。
过了半节课,老林突然停了笔,指着黑板上的问题问:“谁来分析一下这个案例?”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谢野缩了缩脖子,假装盯着课本上的字发呆,却感觉老林的目光又落了过来。就在这时,离厌哲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平静又清晰,条理分明地把案例拆解开来,连老林没提到的细节都补充得明明白白。
老林点了点头,眼里难得露出点赞许:“思路很清晰,坐下吧。”离厌哲落座时,恰好跟谢野递过来的眼神撞个正着——谢野挤了挤眼,比了个“厉害”的口型,离厌哲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课本,耳尖却悄悄红了一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的课本上,连带着粉笔灰都染上了暖光,走廊里偶尔传来其他班级的读书声,混着老林的讲课声,把课堂填得满满当当。
下课铃刚撞碎课堂的沉闷,热浪就裹着蝉鸣涌进教室,连风都懒怠动弹,趴在窗台上不肯进来。离厌哲把课本往桌肚里一塞,刚要起身,就被谢野拽住了手腕——对方手里攥着根冒着凉气的绿豆沙冰,包装袋上的水珠洇湿了指缝,顺着指尖滴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刚从楼下小卖部抢的,”谢野把冰棒往他手里塞,自己咬着另一根的塑料棍,含糊不清地说,“再不吃就要化了。”离厌哲指尖碰着冰凉的包装袋,忽然觉得暑气退了大半,他低头撕开口子,绿豆沙的甜香混着冷气飘出来,咬一口,冰碴子在舌尖化开,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心底的燥意都被压了下去。
谢野指尖捏着快化完的冰棒棍,指腹蹭了蹭包装袋上残留的甜渍,忽然侧过头对着离厌哲补充:“怎么说……好歹也是弟弟,年纪还小,别太较劲,伤了小孩子的心就不好了。”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温和,连眼神都软了些。
离厌哲刚把最后一口绿豆沙冰咽下去,听见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唇角却只扯出个冷淡淡的弧度。他抬眼望向窗外,梧桐叶被阳光晒得透亮,蝉鸣依旧聒噪,恍惚间竟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母亲牵着同母异父的弟弟走进家门,把崭新的书包递到对方手里,却没看见他攥着旧书包带、指节泛白的模样。那时他也是个盼着被疼的孩子,怎么没人说一句“别伤了这孩子的心”?
他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沿,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小孩子的心要护,那当年十二岁的我呢?”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却让旁边的谢野瞬间闭了嘴,连空气都跟着静了几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嬉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