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五年时(第3页)
邵兴平还在愣神,裴昭已经向房中走去,佳期一急,想要追上去,但是跪得久了,膝盖早没了知觉,方一站起来,针刺一样疼,她一个踉跄,叫道:“陛下!”
裴昭没站住脚,犹自向前,忽然,他抬头望向屋檐。
屋舍陈旧,瓦片上原本挂着大片脆弱的藤蔓枯枝,此刻缺了一块。
在他和佳期说话的时候,有人来过这里。
裴昭蓦然回头,“来人!”
未等话音落地,一个黑影骤然略向佳期,一脚踹开她身边的侍卫。
佳期始料未及,下意识将来人向后一推,肘弯直击他胸腹,逼他放开自己,那人却不躲不避,挨了这一下,劈手亮出匕首,细长刀柄在她后颈处砸下,佳期一声都没吭,霎时合眼软了下去。
邵兴平慌得叫了一声:“娘娘!”
侍卫们呼喝着蜂拥而上,裴昭大步走下台阶,猛地站住,却只见庭中寂寂,地上残存着几片枯枝,哪里还有佳期的影子?
裴昭脸色惨白,邵兴平喊起来:“太后被掳去了!你们还不快——”
一个侍卫抢进门来,高声道:“启奏陛下!耆夜王——”话未说完,便看着皇帝的脸色住了口。
裴昭定定注视着佳期跪过的那一小块青砖,慢慢问道:“说下去。”
那侍卫小声应道:“半刻之前,耆夜王挂印走了。”
佳期后脑勺处钝钝地疼着,渐渐隐约有了些知觉,仿佛是被人扛在肩上,大约仍在外头,因为夜风寒凉,一丝丝往脸上吹。
那人大概肩膀吃不上力,过了一阵便将她放下,劈头盖脸拿毛氅盖上,随即是噼噼啪啪的微弱火花迸溅声。
鼻端的气味熟悉至极,混着某种清越的木香。佳期慢慢睁开眼,旋即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她狠狠咳了几声,那人大步走来,将她推倒放平,顺了顺气,皱眉道:“娇气。”
果然是裴琅——他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劫人!
佳期咳得岔了气,一面推他一面打量——这是一座山洞,洞外便是茫茫白雪,夜色万里无边。
这一惊非同小可,佳期猛地坐起来,一把推开裴琅,“这是哪里?你放开——”
她方才被裴琅劈了一刀柄,他情急之间未能控住力道,打得着实不轻,后颈上整片皮肤都淤紫起来,力气也不足。
裴琅被她推了一把,但也不好让她迎着风吹,只得无奈死皮赖脸地圈住她,“放开做什么?还想回去跟你那宝贝小崽子诉衷肠吗?”
佳期恍然明白过来,愣了半晌,突然去他怀中摸索。
裴琅笑着推她,“这荒郊野外的,顾小姐这样好兴致?”
佳期急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挂了印?”
裴琅厚着脸皮把人圈在怀里,“印挂了,官也辞了,不然凭你一张笨嘴,说到猴年马月,那小皇帝也未必肯放人……别动!”
佳期在他怀里拳打脚踢,裴琅反正皮糙肉厚,由她乱打。她没几下就败下阵来,也不挣扎了。
裴琅笑着气她:“你急什么?我有的是钱,何况劫都劫了,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就跟我混个几十年,到老了选个山清水秀的地儿挖坑一埋……哟,这么快就不打了?同意了?”
佳期捂着膝盖,小声说:“……我腿疼。”
裴琅摸摸她的膝盖,似乎都肿了,再摸摸她的手,也是冰凉,不由得骂了一声:“跪了多久?像根冰棍子。脑子被陶湛踢了么?”
佳期坐在石头上呵了口气,裴琅揉了揉她小小的膝盖,见她疼得一抖,也只好缓了缓声气,“行了,算我是泄私愤才砸你,你砸回来好了。”
佳期说:“你泄什么私愤?谁准你愤?”
裴琅哼的一声。他方才蹲在屋顶上,把她那惊惶的样子看了个底掉,现在都记得她垂着眼睛叫“陛下”的样子。
她鲜少那样乖巧,对他更是压根从来没有乖巧过。
裴琅恨恨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因为你笨死了!大半夜去跪他做什么?跪我求我早点去打劫倒还快些!”
佳期气咻咻地瞪着他,他也没好气,也瞪着佳期。不知为何,等到洞外一块雪“簇”地掉下来,蓦地打破寂静,两人突然同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