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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君苦昼短(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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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蓦地明白过来了,陶湛刚才那个手势就是在提醒裴琅,有人给他喝了东西,就是因为知道佳期今晚在他这里——他们就是要这样算计裴琅!这样戳破秘辛,便能一举将摄政王和太后拉下水,剩下的小皇帝便任人鱼肉……

佳期心里一寒,明白过来刚才裴琅为什么那样赶她走。可是她走了却又跑回来,还是荒唐到了这个地步。

佳期忙要爬起来,裴琅还不清醒,捧住她的脸不让走,她心里发急,张嘴就咬他的手,“外头的人!夜……你醒醒!”

她的声音像是从天边飘来的,裴琅一时心下翻了几个渺茫的念头,手腕骤然一凉,扎入一线清明。

裴琅向来不会把自己置于绝境,可佳期在这,他退无可退。好在他素来是个死里偷生的好手,事已至此,他反倒将心底疑虑一抛,强自压住翻涌的内息,身子向池边靠去,笑着看她,“怎么,不让抱?那我可放手了。”

佳期察觉到他的意思,本能抓紧了他的肩膀,“……别!”

裴琅脸上笑意突然淡了,咬了咬牙,他将手一松。

她脚下一滑,向后仰去,惊惧之下手脚乱扑,裴琅松松捞住了她细巧玲珑的小脚腕,低声道:“很快,听话,忍一忍。”

水花轻轻“噗通”一声,佳期当真栽进了水里去。

这水本不深,又是温热的,本来不至于如何,但佳期心里一凉,方才沉入水中,立时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大睁着眼睛,四肢发僵地沉下去。

水面上,裴琅的脸带着寒意,垂目注视着她。水波撩动,那双深黑的眼瞳里沉着不快,忽地转开看向别处,冲身后说了句什么,佳期这才发觉,这人周身罩着一片彻骨肃杀的寒意。

……是了,寒意。

刺骨的寒意漫进骨髓。

她腕上绑着极沉重的青砖,一寸寸沉下太液池冰冷的池底,鼻端是香粉气和尸体的腐臭。她分明被蒙着头脸,却能看见灰白的女人面孔从四面八方拥过来,她们都冲她招手,“顾佳期?你也来了?”

佳期双眼剧痛,却不敢闭上眼,全身都渐渐抖起来,只有脚腕被他握着,勉强得了一分依托。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地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敲门刺探的人被裴琅弄走了,他终于把她捞出来,躬身向她说了几句话,可是她耳中嗡鸣,一个字都没有听见,瑟瑟地跪在那里,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松,眼睛大睁着,眨也不敢眨一下。

最终,他看她连怎么喘气都忘了,似乎有些急,索性跪在她腰旁,抬起她的下巴,合上眼,吻了上来。

清凉的空气蓦地渡入口中。佳期头脑中一片空白,大睁的眼睛被他覆住了,他掌心的纹路抹住她的眼皮,挡住了那些青白恐怖的人脸。

……只有眼前是真的。只有裴琅是真的。他一直在这里,哪怕有那么多的腌臜,他都一直在这里。

佳期突然知道了刚才他说的是什么——“你是顾量殷的女儿。顾家人顶天立地。”

他说就连鬼神都不会害顾家的女儿顾佳期。

佳期一个字都不信。裴琅不过是想把她甩开,或者想叫她做蠢事,可是她还是贪婪地喘了一口,跪在那直起身,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开始吮吸他口中的每一丝空气。

佳期听不到窗外风声,只有自己胸腔中的心跳,绵密如春雨,悸悸地滚起轻雷,她只觉得头脑发昏,手指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只好把裴琅当成是棵救命稻草,筛糠似的紧紧攀住他的背。他身上有不少深浅起伏的疤痕,只有后心那处的一痕格外深重,像是被剜出过心一般。

佳期的手无意识地抠着那道疤,裴琅细细抚了抚她的喉咙,叫了声:“佳期?”

佳期怔怔望他半晌,终于呛咳几声,仓促抬手用衣袖遮住脸,但腰身微微颤抖,显然是反应过来了,惊吓之下,十分失态,不想被人看见。

裴琅静静看着。手心湿润,是按在她的裙角上头,那衣料沾满金银碎光,里头是牙白中衣,再里面是里衣,重重叠叠,一层层的都是青白色。

佳期不能穿红着绿,穿来穿去左不过只是那些颜色,看得久了,倒像一座寺庙里的神像,端严肃静,静默无声,可是眼下长发被弄散了,漆黑地贴在脖颈里,衬得一张小脸格外脆弱,因着刚才呼吸不畅,双唇微微张着,潮红湿润,能听得见极细微轻促的喘息,几乎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的呜咽。

倒真有些渎神之感。

裴琅看到这里,总算有些不忍,终于拍了拍她光裸的脊背,就像给发脾气的小孩子顺气似的,“行了,好了,不怕了,佳期,你不怕了,成不成?”

佳期像是不想让他碰自己,用力挣了几下,终究身上没有力气,被他掰开手露出脸,也是直勾勾望着他,“我要喝药。”

那些药十分伤身,裴琅这些年里只有一次没控制住,数来是五年前了,佳期毕竟后怕,那时还是吃了药。

她那时身子亏损,大夫在外头跟青瞬说:“这药寒凉,气血两亏者不可多用,否则恐有无后之虞——不过若是娘娘,也便罢了。”

那次佳期蒙在被子里闷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难过,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要生一个小孩子,大夫那话说得也并不尖刻,但她就好像是被人夺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胸口一阵阵地疼。

那时裴琅没说什么,但后来他从来不会触这个霉头。

裴琅顿了一阵,终于把目光从她绯红的脸上移开,起身去外头吩咐了几句,转而又回来,拿干衣物将她裹起来,“等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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