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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瑞恰兹的语义学美学理论(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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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德雷在他的《牛津诗歌讲演集》中为“为诗而诗”的口号作了积极的辩护,他认为这个口号具有以下几个含义:首先,它表明审美经验本身就是目的,是依靠自己而获得价值的,因而具有一种内在的价值。其次,诗歌的价值只有这个内在的价值。诗歌作为文化或宗教的手段也许还有外在的价值,因为诗歌传达教诲、抚慰情感,带给诗人名望、金钱或宁静的良心等。但是它的外在价值既不是它的诗歌价值,也不可能直接决定它的诗的价值,诗的价值完全必须从内部来判断,而对外在目的考虑只能降低诗的价值。诗的性质既不是现实世界的一个部分,也不是现实世界的摹本,而是一个本身独立的、完整的、自足的世界。

瑞恰兹对布拉德雷的上述主张是不赞同的。首先他认为,在我们判断诗歌的经验价值时,文化、宗教、教诲以及情感的抚慰等应该作为直接的因素考虑进去,否则“诗”就成了没有用处的声音了。这就是说,诗的价值必须同它的用处结合起来,诗的价值是依赖于文化、宗教等这些所谓的外在价值的。瑞恰兹还认为,我们在判断诗歌的价值时,诗歌在人类生活的巨大结构中的地位是不可能被忽略的,诗歌的价值有赖于这个地位,如果不考虑这个地位,不考虑它的无数的外在价值,我们就不可能对诗歌的价值作出判断。因此认为诗歌的世界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世界,实际上就是将诗与生活割裂开来。瑞恰兹指出:“诗的世界决不拥有与其余的世界不同的现实,它没有特殊的法则,没有另外一个世界的特殊性质,它由与我们通过其他方式获得的经验实际上种类相同的经验所构成。”[20]当然,瑞恰兹又认为,每首诗都是一种严格的,有限的经验,与街上的或山坡上的普通经验相比,它是更高级地、更精致地被组织起来的经验,它是可以交流的,可以被许多不同的、心灵很少变化的人所体验。仅仅在这个可交流的意义上,它才不同于其他经验,也正是由于这些理由,我们在体验它时必须使它免受污染,避免个人特性的侵入。我们在诗与非诗之间设置一条界线,但这并不是将不相同的事物分割开来,而是将相同行为的不同方式分割开来。因此从根本上说,瑞恰兹认为诗歌经验与其他经验没有本质区别,因而将诗歌经验与它的生活中的地位割裂开来显然是片面的、狭隘的和不完整的。

不难看到,瑞恰兹主张从人类社会生活的总体来估价艺术的价值,尤其是他认为艺术对人类生活有巨大的影响力,因而艺术的价值不应从它的内部去寻找,而应从它与人类生活的密切关系中去寻找,艺术的价值存在于艺术在人类生活的重要地位之中。

与否定艺术经验和艺术价值的特殊性和独立性相对应,瑞恰兹否定有特殊的审美经验和审美价值的存在。他在《文学批评原理》中指出:“所有现代美学都依赖于一个假定,即有一种呈现于被称为审美经验之中的特殊种类的心理活动的存在。”[21]对于康德以来的这个传统美学观念,瑞恰兹提出了根本性的怀疑。究竟有没有像审美状态或者特殊的经验的审美特性这样的事物呢?瑞恰兹认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审美经验。如果说诗歌经验或艺术经验与普通的经验没有本质区别的话,那么审美经验与普通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它们与许多普通的经验是极其相似的,“它们仅仅是一个进一步发展的、经过良好组织的普通经验,丝毫不是什么新的和不同种类的事物。当我们观赏一幅画,吟咏一首诗,或聆听音乐时,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与我们去看画展途中或在早晨穿衣服时所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同”。[22]尽管,经验在我们身上引起的方式是不同的,但归根到底我们的活动不是种类根本不同的活动,因此,所谓特殊的审美经验是不存在的。瑞恰兹进一步认为,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审美经验这一假设如果被证明是错误的话,那么存在着特殊的审美价值的假设也是被看作是错误的。在这方面瑞恰兹对当时的形式主义美学代表人物克莱夫·贝尔的主张提出了反对意见,把它看作是审美经验与审美价值的假设的典型代表。因为克莱夫·贝尔认为审美经验的价值与普通经验的价值在种类上是不同的,主张对艺术作品的欣赏与实际生活没有关系,因而将艺术的审美价值与普通经验的价值隔绝开来。瑞恰兹认为:“克莱夫·贝尔先生通常就是这样主张一种独特的情感——‘审美情感’的存在。但是,在心理学中并没有这种审美情感的位置。”[23]

总的看来,瑞恰兹的艺术价值理论虽然否定艺术价值、艺术经验或审美价值、审美经验的特殊存在,但其主旨却在于强调它们与普通经验及其价值的相似性和同一性,强调它们与人类实际生活的密切关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瑞恰兹反对布拉德雷、克莱夫·贝尔等人的“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倾向,反对将艺术经验和价值与日常生活的普通经验和价值隔绝开来的倾向,瑞恰兹的这一主张有其一定的正确性与合理性。然而另一方面,瑞恰兹有将艺术经验与日常普通经验等同起来,否定审美经验与价值的存在的明显倾向,这显然是错误的。至于将欣赏艺术与早晨穿衣服等同起来则更显得荒谬。从人类艺术的发展历史看,艺术作为人类审美活动的产物,确实是不同于普通的日常经验的,它是人类经验的一种特殊形式这一点是不容抹杀的客观事实。同时人类的生存方式和创造历史的活动,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途径,也是丰富多样的,人除了从事一定的政治活动、道德活动、社会生产活动之外,还从事一定的审美活动,因而审美经验、审美价值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是必然的、不可否认的,它们与人类生活既有必然的联系,也有其特殊的性质。瑞恰兹将审美经验与日常的普通经验看作是同一种类的经验显然是片面的。

从当代西方美学的发展历史看,语义学美学对欧美的美学和文艺批评影响很大。自瑞恰兹创立语义分析方法之后,语义批评作为一种批评方式在西方文艺批评界盛行起来,瑞恰兹对诗歌内在含义的语义分析和细读方法对新批评派的文本批评理论也发生了重要的影响,他本人则被认为是新批评派的重要前驱之一。不过实事求是地讲,瑞恰兹的美学理论在某些重要问题上,尤其是在艺术与人类生活的关系问题上,与新批评派的基本观点是截然对立的,新批评派只不过是将瑞恰兹语义学美学的某个方面加以进一步的发展。此外,瑞恰兹的语义学美学对分析美学和结构主义美学也发生了直接的、重要的影响。虽然瑞恰兹的语义学美学与维特根斯坦创立的分析美学基本上是同时代产生的,但瑞恰兹的美学观点显然对维特根斯坦以及后来的莫里斯、韦兹发生过重大的影响。在美学上维特根斯坦及莫里斯、韦兹采取了比瑞恰兹更为激进的取消主义立场,认为对美和艺术下定义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从消除语言使用上的混乱出发,最终完全否定了把美学作为一门学科来加以研究的可能性。

[2]同上书,149页。

[3]奥格登、瑞恰兹:《意义的意义》,141页。

[4]同上书,139页。

[5]赵毅衡编:《“新批评”文集》,297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6]赵毅衡编:《“新批评”文集》,297页。

[7]同上书,297页。

[8]同上书,301页。

[9]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英文版序言。

[10]同上书,15页。

[11]瑞恰兹:《实用批评》,180页。

[12]同上书,序言。

[13]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15页。

[14]瑞恰兹:《实用批评》,序言。

[15]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215页。

[16]瑞恰兹:《实用批评》,354页。

[17]瑞恰兹:《实用批评》,277页。

[18]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66页。

[19]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194页。

[20]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59页。

[21]同上书,6页。

[22]瑞恰兹:《文学批评原理》,10页。

[23]同上书,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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