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第3页)
“这……是什么?”凌氿的语气忽然高了几度。
“有一种草,叫蚀心草。吃了,心脏就会骤停,若无解药,十息之间便会死。”阿清平淡地说,“有一种蛇,专门喜欢吃这种蚀心草,这种蛇的蛇胆便是解药,护心,对你的伤好。”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会杀我。
凌氿并没有说出这一句话,她只是轻轻捏了捏握紧她的手掌,阿清的手掌比她的小,却比她得要温暖,对方源源不断的温暖正在逐渐被自己吸收,很快她们手心的温度变成了一样。她忍不住扭了扭头,目光之中倒映出阿清的侧脸,平淡而坚毅。
村庄。
白雪覆盖了整片村庄,街道不长,却也有几十户人家,街道两旁的门窗挂着玉米和辣椒,淡淡的烟雾从烟囱之中源源不断地冒出,雪地上还有一些孩子团团围着在跳蹦或者在堆雪人,无论是在做什么,都充满着欢声笑语。
家门前还有老人拿着烟枪,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呼出的白色烟雾在细聊之中淡淡消散,妇女们甩着衣服,整整齐齐地晾在衣架之下。
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抬头打量着凌氿和阿清,或者小声讨论着,但很快也会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之中,仿佛外乡人他们已经看见太多。只有小孩子仍旧会抬着红彤彤的脸,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然后兴冲冲地冲到妈妈身边,说着那个人的头发像雪一样白,说着这两个人很好看,
凌氿和阿清并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只是继续并肩向前走着,阳光落在她们的脸上,找出一层淡淡的忧伤,她们清楚,这已经不是她们熟悉的村子。
她们的村子,在后山,寂静的后山。
与热闹的村子不同,后山是一个很静的地方,静得连飞鸟飞过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雪轻轻落在了下来,落在一块又一块的墓碑之上。
这才是她们的村子,宁静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每一块墓碑就好像一张脸,静静地看着这两个活下来的人。阿清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其中一块,不禁低下头,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愧疚,只有在这里,凌氿才感觉身边的人像当年的阿清。
凌氿牵起阿清的手,“来,我带你去找叔叔和阿姨。”
“不用。”阿清甩开她的手,“在此之前,我想先给每一个人上一炷香。”
说完,阿清从篮子里面拿出一大把香,点燃,走到每一块墓碑前面,重重地跪下来,重重地磕头,一下,两下,三下,然后恭恭敬敬地插上三炷清香,如此重复。
凌氿并没有阻止,因为她眼里有着同样的愧疚,不是对面前的村民,而是对阿清,她的眼神一直落在阿清雪白的发丝上。于是,她也开始和阿清一起跪下,磕头。
血,一点一滴染红地雪白的泥土,如此显眼,如此鲜艳,像一朵花,残忍的一朵花。
“你流血了。”凌氿轻声说,她掏出玄霜凝血膏。
阿清只是轻轻摇头,“是我欠他们的。”
“我们都没有成为女侠。”
“是啊。”阿清轻轻回应着,眼角留下两行泪水,“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你?”
与其他墓碑不同,阿清亲人的坟墓更为简陋,只有三块朽木,斜斜插在雪地之上,年月的侵蚀早已残破得不像样。漆红的名字早已变得斑驳,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已随风而碎。
在一旁的还有一半的岩石,巨大而庄严,切口平整而光滑,与之断裂的还有岩石上雕刻的文字,不过细看依旧可以看得出来,上面的文字内容与阿清亲人的名字一一对应,而其中单独一行写着——女侠萧青清之墓。
这是凌氿亲自雕刻,用五指,力透山石,十指连心,可连心都没有,手指还会疼吗?
当年一路的尸体逐渐浮现在凌氿的脑海里,那充满着人间烟火气的村庄,一瞬间已化为人间炼狱,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因恐惧而凸出的双眼在月光之下是如此可怖,鲜血洒满了整块大地,连内脏都已经掉落一地,乃至于路过的老鼠都在啃食着不知从何掉落的尸块。
凌氿向往的那一个少女,也倒在她的亲哥哥旁边,手中仍然握着一把木剑,身上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精致的五官已化为一滩肉泥,再也无法分辨,她也战死在那一天,再也不会闯进自己的生活。
这是凌氿回忆的终点,也是凌氿一直隐藏在心里的过去,从那一刻开始,她也变了,变得疲惫,变得麻木,变得只能不断挥剑,毫无意义的剑。
“我还活着。”阿清淡淡地说,苍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荡,“所以,他们死了。”
阿清接着说,“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剑的作用是什么吗?”
“记得。”
“在他们眼里,剑也罢,武功也罢,不过是一种消遣。”阿清跪倒在地,“当年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其实最希望的不是我在江湖立名,他们最大的愿望只是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饭,这也是村子里面所有人最重要的东西。而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我一剑毁掉了。”
“我跟你一样。”阿清抚摸着曾经那把木剑,“剑,只是用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