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第1页)
五岁那年,叶濯缨第一次触摸到围棋的黑白二子。
那是在叶家老宅后院,紫藤花架筛下细碎的光斑。小小的叶濯缨被父亲叶守拙书房里那副玉石棋盘吸引,趁着父亲不在时,悄悄爬上太师椅,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触摸那温润的棋子。
黑白分明,圆润光滑。他无师自通地将黑子白子一个个摆在纵横交错的格线上,组成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图案。
叶守拙发现后,并未责怪,反而惊讶于儿子异于常人的专注力。他找来最简单的围棋入门书,指着上面的图例:“这是黑子,这是白子,这是气。。。。。。”
叶濯缨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孩童的懵懂,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清明。不过三天,他就能与父亲进行最简单的对弈;一个月后,叶守拙已经需要认真思考才能不落下风。
“这孩子,天生就该下棋。”叶守拙对妻子程宥文感叹。
然而,真正让叶濯缨的棋艺产生质变的,是裴行之的到来。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裴行之来叶家做客。这位日后执掌华瑞医药的商业巨子,当时已是业余围棋界的顶尖高手。在后院石桌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五岁的叶濯缨与父亲对弈。
一局终了,裴行之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守拙兄,让我和小缨下一盘如何?”
叶守拙欣然应允。
裴行之执黑,开局让了四子。他本以为会是一场指导棋,但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叶濯缨的棋风灵动而锐利,全然不受让子棋常规下法的束缚。他看似随意的落子,实则暗藏机锋,几步之后便显现出深远的意图。
中盘时,裴行之不得不收起轻慢之心,认真应对。最终虽以微弱优势取胜,但背后已渗出细汗。
“再来一局?”裴行之兴致勃勃。
叶濯缨点了点头。
这一次,裴行之只让两子。对局更加激烈,叶濯缨在官子阶段下出一记妙手,险些逆转。裴行之凭借老到的经验,才以半目险胜。
“天才!”裴行之由衷赞叹,“小缨的棋,有一种天生的灵气。若不加以雕琢,实在可惜。”
从那以后,裴行之成了叶濯缨的启蒙老师,亦是亦师亦友的对手。他不仅传授叶濯缨各种定式、布局,更将自己对围棋“势”与“理”的理解倾囊相授。
在裴行之的悉心指导下,叶濯缨的棋力突飞猛进。七岁时,他已能与裴行之分先对弈,互有胜负。
“他的进步速度,令人惊叹。”裴行之对叶守拙说,“现在我已经需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偶尔赢下他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七岁,叶濯缨开始参加正式的少儿围棋锦标赛。
初次参赛,他矮小的身影在一众学棋多年的少年中毫不起眼。对手见他年幼,往往带着轻慢。然而,当棋局开始,那双清澈眼眸瞬间变得锐利,落子如飞,计算精准,布局深远。轻慢迅速转化为惊愕,继而变为凝重,最终化为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从区赛、市赛,一路杀到全国赛。奖杯和证书如同秋天的落叶,纷纷被揽入怀中。更实际的是,一笔笔比赛的奖金,开始汇入母亲程宥文为他单独开立的账户。
叶濯缨对金钱没有太多概念。他只知道,这些印着数字的纸张和账户里变动的余额,是他“赢”来的,是他用头脑和棋盘上的胜利换取的。这让他感到一种独立于家族之外的、小小的成就感。
他没有将奖金用于任何孩童的享乐。一部分,他交给了母亲保管;另一部分,他悄悄地、固执地存了起来,仿佛在默默积攒着某种未来的、不为人知的力量。
九岁的叶濯缨,站在东京国际会展中心的门口。他穿着母亲程宥文精心熨烫过的深色小西装,身形在一众来自世界各地的青少年棋手中,依旧显得过分清瘦矮小。身旁,是专程陪同前来的父亲叶守拙和亦师亦友的裴行之。
“紧张吗,小缨?”裴行之微微俯身,声音温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安静的孩子体内,蕴藏着何等惊人的能量。
叶濯缨摇了摇头,目光掠过大厅里悬挂的各国旗帜,最终落在中央那块巨大的对阵表上。他的眼神清澈,没有寻常孩童初临大赛的兴奋或忐忑,只有一种近乎冷凝的专注,仿佛周遭的喧嚣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这是他首次踏上国际赛事的舞台——第XX届世界青少年围棋锦标赛。来自中日韩及欧美地区的少年英才济济一堂,其中不乏早已名声在外的“围棋神童”。
首轮对阵,叶濯缨的对手是日本关西地区的少年冠军,一个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神情倨傲的少年。对方显然没把这个来自中国、看起来像个小学低年级生的对手放在眼里,落子飞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进攻性。
叶濯缨不为所动。他执黑,布局阶段行棋稳健,甚至显得有些保守,只是牢牢占据着几个大场要点。对手的攻势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逐渐变得焦躁。
转折发生在中盘。当白棋一手看似凶悍的“靠断”企图搅乱局面时,叶濯缨之前布下的几颗看似平淡的棋子,瞬间显露出獠牙。他没有立刻应对对方的挑衅,而是指尖夹起一枚黑子,在空中略作停顿,随即“啪”的一声,清脆地落在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位置——不是局部纠缠,而是一记犀利的“点方”,直刺白棋看似厚势实则空虚的腹地!
日本少年愣住了,他反复计算,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这一步,不仅化解了自身的危机,更反过来威胁到他中腹大龙的死活。之前的倨傲荡然无存,他陷入了长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