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所有说不见不散的人都有着一道关于等待的暗伤(第5页)
郁桐说:“同事。老板。”
刘靖初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更生气了:“那你能不能有一次不把你的同事们拒之门外?你在学校对你的同学也是这样吗?”
郁桐说:“我没有把谁拒之门外吧?”
刘靖初渐渐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说:“你不想和大家走得近,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和帮助,好,这是你的做人方式,是你的自由。但是,前天的事,你要是早一点出声,至于弄到自己虚弱昏倒?开个口真的有那么难?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失信于别人?”
郁桐恍然大悟:“哦,你是在怪我耽误了你做生意。”
刘靖初瞪着她:“郁桐!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既然来了十八楼,就得融入这个团队,不要让大家觉得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你说吧,有哪一次阿伊跟小卓向你提要求你没有拒绝的?就算你要拒绝,态度软一点,别那么生硬,别弄得大家都尴尬,不行吗?”
郁桐静默地听着,没作声。
刘靖初又问:“前天你都痛成那样了,为什么不吭声?怕尴尬?不好意思?”
郁桐不卑不亢地说:“不是。没什么尴尬的,人之常情而已。”
刘靖初问:“那是不想麻烦到别人?”看郁桐似乎有所思考,并不能立刻回答,他又接着问,“还是你觉得开口求人很没面子?你不信任我们?有防备?你觉得我们会冷漠到一点小事都要拒绝你?你讨厌我们?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很能干、很勇敢,一个人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最后那句话倒是有点戳到郁桐心里了,她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似乎有满腹的话想说,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安静地低着头,由着老板噼里啪啦地教训一顿。
刘靖初把话都说完了,后院里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只剩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了。慢慢地,郁桐抬起头来,轻轻地说了一句:“老板,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的理由,我只是……习惯了……”
这些年,郁桐已经习惯了有苦就藏,有痛不喊,把粉饰太平练成一种绝活,把不动声色当成一种修养,久而久之,就越发疲于应对外界的五光十色,只在自己习惯的世界里徜徉。
这些年,她的生活不是没有高低起落,不是没有好坏沉浮,但她都是一个人眼睁睁看着,日子来了,去了,就过了。
她风光时无人鼓掌,落魄也不求安慰。孤独成了来自她灵魂深处的一种常态,更像是一种血统。
这些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封闭自己,把孤独当习惯?习惯到,孤独而不自知?
刘靖初望着郁桐,她那张平静的面容之下仿佛有他看不见的深渊,他的态度不知道怎么就软了,说:“那你以后最好也习惯一下,想想怎么和这里的人好好相处。作为老板,我可以不介意你跟别的员工之间保持距离,但如果还有像前天那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你一个人而拖累团队,我就……”
郁桐立刻接着说:“你就可以炒了我,我没话说。”
刘靖初有点哭笑不得:“你不是说很需要这份工作吗?怎么动不动就拿炒来说事呢?”
郁桐生硬地说:“我是需要,但是,我能不能留下,取决于你这个做老板的需不需要我这样的员工。”
刘靖初也用生硬的态度回答她:“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作为一个老板,我首先需要的就是一个态度恭敬的员工,你最好能学着怎样温和地与人相处,融入这个集体!”他说着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声音再次软下来,“我想,这样或许你也会更快乐吧。”
你觉得我不快乐吗?郁桐望着刘靖初,这时,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刘靖初低头看屏幕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仿佛随之亮了起来。电话一接通,他似乎就不是刚才那个言辞犀利地教训员工的老板了,反而有点大男孩的天真雀跃。他问:“喂?你回来了?”
就那么几个字,郁桐竟然有点羡慕电话另一端与他交谈的人。
不见不散。
这四个字像是一根针,突然在郁桐心里轻轻扎了一下,扎出一个小洞,缓缓地往外流着血。
那种疼痛感是温柔而绵密的,比一瞬间的排山倒海般的剧痛更能折磨人。她回想起当年的她在作业本上写下那句告白的话以后,她等了他三天,第三天的黄昏,她终于看见作业本上出现了一行简短的回复:你如果真的喜欢我,那以后就别再来“望江别墅”了,我也要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
郁桐看着那句话哭了好久,哭到夜都深了,她还是坐在“望江别墅”前不肯回家。那次她没有再写信,而是鼓起勇气给刘靖初发了一条短信:我想见一见你,大哥哥,我有很多话想当面跟你说。
她又补充道:以后我每天放学都来“望江别墅”等你,等到你来为止。我们不见不散!
是的,六年前郁桐也说过那四个字——不见不散。
可是,她没有再见到他。
因为不见,所以不散。
因为遗憾,所以想念。
所以,她才会在六年后的今天,惊觉自己仍是六年前那个等在原地的小女孩。
所有的在劫难逃都可以称之为命中注定。所有说不见不散的人,或许,都有着一道关于等待的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