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世界的运动发展(第2页)
综上所述,可以把前进或进化概念的一般与特殊含义结合在一起,给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范畴下一个较为完整的定义:发展,即前进的变化或进化,是对世界运动、变化的普遍趋势和本质特征的哲学概括,是指事物从一种质态转变为另一种质态,或从一种运动形式中产生出另一种运动形式的过程,特别指现实世界中从低级向高级、从无序向有序、从简单向复杂的上升运动。从这一定义中,可以引申出对世界辩证发展丰富特征的理解,其中,包括运动变化的多样性、多向性与总体方向性(前进性)的统一,事物的量变过程与质变过程的统一,事物自我运动、自我完善与向他事物转化的统一,新事物产生与旧事物灭亡的统一,等等。具体地、系统地阐述唯物辩证发展观的内容,是唯物辩证法的全部规律和范畴所承担的任务。
二、现实世界发展的方向性及其体现
作为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念和发展理论是建立在对现实世界的普遍事实和基本趋势的深刻理解基础之上的。唯物辩证发展观的内容不断地为科学和实践的发现所证明、充实和发展。
唯物辩证发展概念所包含的特殊的、最高意义的内容,即前进的变化或上升的运动,不是一个抽象的观念,而是对现实运动根本方向的反映。“运动变化的方向”这一提法,是指不同类型、不同层次运动形式之间的转化和过渡。人们在观察现实世界的多种运动形式时,按照物质形态结构和功能的无序与有序、简单与复杂的程度,把它们区分为从低级到高级的层次系列,所谓方向就是特指低级运动形式与高级运动形式之间过渡和转化的走向。从这个角度看来,现实世界中多种多样的变化无非是三种方向的运动:(1)单一水平的转化,即同一等级运动形式间的变化;(2)下降的运动,即从高级形式向低级形式、从有序向无序、从较复杂向较简单的变化;(3)上升的运动,即同下降相反的变化。深入考察这三种方向运动之间的关系,是确认现实世界发展的根本方向和主导趋势的基础。
单一水平的转化在许多现象和过程中是常见的。例如,某些元素的β蜕变,核中的多余中子转化为质子后,核电荷数增大了,但原子核的一般性质(复杂程度)仍保持不变;某种低级生物在属、科、目的分类地位不变情况下,形成一些新的种或变种;社会在某种生产方式保持原有状态的情况下,社会关系和社会生活状况有所改变等。但是,单一水平的转化显然带有局部的、暂时的性质。从事物有生有灭的总体过程来看,这种单一水平的转化常常是走向跨等级转化的环节,它本身就为跨等级的变化准备着条件,并最终导致根本的变化:或者是下降,或者是上升。因此,单一水平的转化实质是处于另两个方向变化的从属地位的一种过渡性、准备性的状态。
下降的运动,即从高级形式向低级形式、从有序向无序、从复杂向简单的变化,在自然界是普遍的现象,如化合物和有机体的分解、生命体的死亡、生物器官的退化、一种社会形态从兴盛走向衰败,等等。由德国物理学家克劳修斯和英国物理学家开尔文于19世纪50年代初分别发现的热力学第二定律,从根本上说明了自然界下降运动的普遍性和必然性。热力学第二定律又叫“熵增原理”。“熵”原是发展、转化的意思,它被专门用来表示物质系统内部运动能力消耗和减弱的程度、无序化的程度、热平衡的程度。熵越大意味着系统内的热越是趋于平衡,质能分布越均匀、越无序,系统宏观变化的能力和可能性越小。由于自然界的各种运动形式最终都要转化为热运动,而热运动又遵循从高温向低温流动从而趋向平衡的规律,所以,熵的不断增加是一切孤立系统的自发的、不可逆的过程。熵增原理表明:一个孤立系统会自发地从非平衡态发展到平衡态,从有序走向无序;反过来,即自发地从平衡态发展到非平衡态,从无序走向有序是不可能的。
熵增原理揭示了自然界中存在的下降运动的不可逆性,为一般的发展观念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但这是有前提的,即熵增规律只完全适用于孤立的、近平衡态的系统;如果系统是开放的、远离平衡态的,在“熵增”的同时有一个相反的“熵减”即“负熵流”做补充,那么,这个系统就不会走向无序。克劳修斯忽略了这一前提,于是,提出了一个著名的结论:“宇宙热寂说”。这一结论断言,宇宙现在处于不平衡状态,随着熵的无限增加,最终将达到处处温度均衡、一切宏观变化都随即停止的寒冷、黑暗、死亡的状态。这一结论不仅给人们描绘了一个绝望的世界图景,而且预言了运动在一定程度的可灭性,从而与“运动不灭”相冲突,并引起了科学界的震动和探索。针对“宇宙热寂说”恩格斯提出了富有启发性的猜测:“放射到太空中去的热一定有可能通过某种途径(指明这一途径,将是以后自然科学的课题)转变为另一种运动形式,在这种运动形式中,它能够重新集结和活动起来。”[11]现代科学的发展否定了克劳修斯的“宇宙热寂说”,证实和丰富了恩格斯猜测的基本思想,以确凿的证据表明,在现实世界中,熵增即下降的运动不是发展的唯一方向,也不是发展的主导趋势。
上升的运动,即从低级向高级运动形式、从无序向有序、从简单向复杂的变化,不仅是现实世界中随处可见的普遍现象,而且是现实世界变化的整体趋向和主流。达尔文在19世纪50年代末提出的进化论的演化观,用生物进化的普遍事实论证了自然界上升运动的客观性。现代以广义相对论为基础的大爆炸宇宙学进一步说明:宇宙是进化的,即从温度均匀状态到非均匀状态,从物质分布均匀状态到非均匀的有结构的状态,从混沌到有序,从简单到复杂地发展的。包括耗散结构论、协同学和超循环论在内的现代“非平衡态(或远离平衡态)自组织理论”,则从理论上进一步说明了自然界的上升运动。这些理论的共同特点,就是以现实世界中普遍存在的开放系统和自组织现象为对象,研究上升运动的原因、特点、机制、过程及其规律。
事实上,纯粹孤立的、近平衡态的热力学系统在现实世界中是很少见的,事物的普遍联系使任何系统都在不同程度上是开放的系统。当开放系统具备某些内部外部条件,如远离平衡状态、系统内存在非线性机制和随机涨落时,就具有自组织特征。所谓自组织是指,一些系统在外界供给其物质能流的条件下,能够自发地形成某种时空上相对有序的结构,其组织指令是来自系统内部而非外部。自组织是自然界物质进化的根据和实现方式。自组织理论以大量的科学实验和物理学、化学,包括生物学和社会学的事实为根据,为解决无序与有序、简单与复杂、平衡态与非平衡态之间的转化和上升运动问题,提供了有力的科学解释。非平衡态自组织现象的存在和对它的理论发现本身说明,自然界是进化着的、上升着的,而且将继续进化和上升。
综合可以看到现实世界以进化、上升为主线的发展图景。宇宙大约起源于150亿到200亿年前一个高密度“原始火球”的爆炸,与爆炸后膨胀、扩散过程的持续同时进行的,是各个层次物质形态的形成过程,即一步步地形成了夸克——基本粒子——原子核——原子的等级序列;原子形成后,宇宙中先是形成气体状弥漫物,然后冷却、凝聚,又逐渐演化出总星系——星系团——星系——恒星——行星(系统);在太阳系中,地球经历了天文演化和地质演化的阶段以后,形成了生命起源和演化的条件;生命的起源和演化也经历了从化学进化(无机物分子——有机物分子——生物大分子——生命体)到生物学进化(非细胞形态——单细胞形态——多细胞生物即低等生物——高等生物)的上升过程,最后产生了人类,从而开始了社会进化;人类的历史已有几百万年,其间一直没有停止过从低级社会形态向高级社会形态的进化。从宇宙的演化到人类历史的进化等整个系列所构成的现实世界运动,从总体上呈现出发展的方向性,即上升的运动或前进的变化趋势。
唯物辩证法关于现实世界发展方向性的结论不是简单地肯定上述事实,而是给以辩证的理解,认为必须深刻地把握运动变化的多向性与定向性、上升与下降、前进与后退之间的统一,才能全面地把握发展的总体方向性特征。
首先,肯定发展的根本方向是前进、上升的运动,并不等于断定一切事物的具体变化都只有一个方向,从而否定具体变化方向的多样性。唯物辩证法的发展方向性观念,揭示的是事物多种多样具体变化中整体的、综合的、统一的趋势,是在承认现实世界中有三种不同方向(上升、下降、单一水平转化)的前提下,进一步揭示,事物是统一的、相互联系的整体,发展即上升的变化从总体上体现着现实所发生的全部过程的统一性。正像宇宙表现为内部各种各样生生灭灭和转化的运动,而它们的共同结果构成宇宙总体的上升运动一样。所以,从总体上看,发展或上升运动高于其他两个方向的变化,并把这两个方向的变化作为环节包含在自身之中。总体的发展方向是多种具体方向的综合、统一的形态和结果。
其次,在现实的发展过程中,上升、前进也不是单一的、孤立的过程,它还伴随着下降的、后退的过程。正是二者的相互作用才构成了现实的发展。下降的运动在两种意义上补充着或体现着上升的运动:一是某一事物或某一方面的上升、进化,总是通过其他事物或方面的下降、后退来实现的;二是就每一具体的事物、系统来说,它的整个发展不仅有上升的过程,而且有下降的过程,有生成就有死亡,现实世界中一切无不如此。当然,不能由此得出下降是主导趋势,或下降与上升同为主导方向的结论。这是因为,下降本身是从属于总体上升过程的一个方面,一切发生下降变化的事物,本身都是某个上升过程的产物;同时,这一下降过程本身又往往成为另一个上升过程的条件。上升与下降之间存在着的对立统一关系,这种动态统一的结果,是使上升即发展成为无限的过程。
最后,发展中的上升、前进也不是绝对的、直线式的运动过程,而是包含着局部的或暂时的倒退、停滞在内的曲折前进运动。在上升和前进的变化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由于事物内部具有多方面因素及其多向性,此事物上升与他事物下降的相互作用,由于事物本身的前进是一个充满矛盾的过程,决定了任何现实的发展都具有曲折前进的特点。正是在曲折和反复中,新事物才能生成并充分展开,旧事物才能彻底消失。因此,“前进的发展,不管一切表面的偶然性,也不管一切暂时的倒退,终究会给自己开辟出道路”,成为一种普遍性特征。
三、发展的观点与革命的实践
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不仅揭示并概括了客观世界不断发展的辩证本性,而且充分确立并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的、革命的精神实质。这一切都为正确把握人类实践活动、特别是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总方向、总目标,奠定了科学的思想基础。
如果用最简略的语言来表述唯物辩证法发展观的内容,那就是:新事物不断取代旧事物,或如毛泽东所说的“新陈代谢”,是宇宙间普遍的不可抗拒的规律。发展的核心就是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所谓新事物,是指合乎历史总趋势,具有生成、存在和发展必然性的东西。与此相反,旧事物则是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丧失其存在必然性的、日趋灭亡的东西。区别新事物和旧事物,不能单凭出现时间的先后,不能只根据形式上、现象上是否新奇,更不能靠人们主观上的标榜。新旧事物相互区别的根本标志,就在于是否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相符合。
任何事物的发展,总要经历一个由小到大、由不完善到比较完善的过程。新事物的成长也是这样,它在最初出现的时候总是比较弱小,总是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缺陷,而旧事物则往往比较强大,显得合乎“常规”。在社会生活中,由于新旧事物的利害冲突、旧事物对新事物的抵抗,新事物的成长必然要经历一个曲折的过程。然而,历史发展的总趋势是,暂时显得弱小的新事物不管经过怎样的困难和曲折,终究要战胜旧事物。新生事物不可战胜的规律,在社会生活中的表现是异常明显的。把握这一规律,对于理解社会生活、认识社会发展、增强人们为美好事业而奋斗的精神,具有重要的人生观和方法论的意义。
新事物必然取代旧事物,是由新旧事物的本质特点和事物发展的辩证本性所决定的。新事物的出现,是在旧事物内部、旧事物“母胎”中孕育成熟的,如胚芽的萌发、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是种子本身、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准备好了的,对于旧事物来说,新事物是促使它灭亡的因素,但同时又是它赖以存在的因素;新事物在旧事物的基础上产生出来,否定了旧事物中的消极因素,吸取并发展了旧事物中的积极因素,并且添加了一些为旧事物所不能容纳的新内容,因而比旧事物高级和优越,具有更强大的生命力。例如,生物的新物种抛弃了旧物种中不能再适应于变化了的环境的消极特性,保留了其中那些对适应新环境仍有积极作用的特性,又加进了一些能适应新环境的新特性,因而比旧物种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能够适应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在社会领域内,新事物在根本上符合人民群众的利益,反映着社会进步的要求,最终能够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因而必然取代旧事物。
建立在对运动、变化、发展深刻理解基础上的唯物辩证法,同时就确立了自己全部理论和实践的精神实质,这就是批判的、革命的精神。马克思指出:唯物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12]。所谓批判,就是站在运动、变化和发展的高度上,从肯定与否定的统一、生成与灭亡的统一、现实的暂时性和发展的永恒性的统一来理解和对待一切事物;所谓革命,就是站在运动、变化和发展的立场上,促进和实现旧事物的灭亡、新事物的产生和壮大,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地从低级向高级发展。唯物辩证法的彻底的批判和革命精神,是人类历史发展逻辑的精神体现,是人类自觉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总方向的理论反映。
唯物辩证法的这一精神实质与实践唯物主义的精神实质是一致的:“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3]。唯物辩证法的批判的和革命的本质不是停留在书本上、口头上的口号和愿望,而是体现在马克思主义全部理论和实践的各个环节上。正是自觉地贯彻这一精神实质,马克思主义把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的直接的实践结论。正如列宁所指出的:“马克思认为他的理论的全部价值在于这个理论‘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后一性质的确完全地和无条件地是马克思主义所固有的,因为这个理论公开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揭露现代社会的一切对抗和剥削形式,考察它们的演变,证明它们的暂时性和转变为另一种形式的必然性,因而也就帮助无产阶级尽可能迅速地、尽可能容易地消灭任何剥削。”[14]列宁这一论述不仅准确地说明了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与整个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内在联系,而且也生动地表明了贯彻批判的革命的实践精神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