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认识的运动过程(第2页)
一方面,经验科学离不开理论思维,总是渗透着理论思维。科学实验以及由此得来的观察材料、实验数据、经验描述等,一般都属于经验科学,但它们都是在理性知识的指导下进行的;对实验的感性材料的整理和说明,对实验结果的研究和分析,也必然有着理论逻辑的推导。这就是说,经验科学是在理论思维指导下的以实验、观测等感性活动为主的科学,在感性中有理性,在经验中有思维。
另一方面,理论科学也离不开经验科学,理性思维中渗透着感性经验。就连数论这门最纯粹的科学,都可以称为经验科学,甚至可以称为实验科学。这是因为,许多数论上的定理,开始都是凭经验作为假设提出的。被人看做是数论这项“纯粹之王冠”上的“宝石”的哥德巴赫猜想就是如此。1742年,哥德巴赫发现,一些偶数是两个素数的和,进一步对许多偶数进行了检验,结果都是如此。由此,哥德巴赫得出一个经验公式,每一个大偶数都可以写成两个素数的和。由于这个公式至今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证明,因而被称为“哥德巴赫猜想”。可见,即使是这样一个纯粹又纯粹、抽象又抽象的问题,归根到底也是经验的产物。这表明,不包含感性经验的纯理性的科学是不存在的。
总之,离开感性的纯粹理性,正如离开理性的纯粹感性一样,在人们的实际认识过程中是不存在的。经验论和唯理论的错误,正在于它们把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割裂开来、对立起来,孤立地、片面地理解它们在认识中的地位和作用。现代西方哲学中的一些流派仍在重复经验论和唯理论的错误,有的甚至兼有二者。逻辑实证主义就是如此:一方面对经验科学作了唯心主义经验论的解释,认为一切经验科学的概念和命题的真假在于能否由经验证实,但不懂得将感性经验上升到理性思维,不理解起源于感觉经验的概念命题为什么具有普遍的意义;另一方面对理论科学,尤其是数学和逻辑作了唯心主义唯理论的解释,即承认这类概念和命题的普遍意义,但又不懂得它们来源于经验,认为它们起源于理性的自由创造,其真假取决于是否符合数学和逻辑公理、演算的规则,而后者正是人的理智自由决定的。
实际生活中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也违背了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真实关系。教条主义片面夸大书本知识的作用,轻视感性经验,把马克思主义当做僵死的教条生搬硬套,犯了类似唯理论的错误;经验主义片面夸大感性经验的作用,轻视科学理论,把局部经验当做普遍真理,犯了类似经验论的错误。这两种形式的主观主义在历史上,曾经给中国革命和建设造成了严重损失,在现实中,仍经常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认识和把握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真实关系,防止和纠正这两种片面性,是我们时刻都应当注意的一个重要问题。
二、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
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过程,是认识主体运用抽象思维方法,形成概念、判断和进行推理的过程。
感性认识所形成的关于对象的大量的个别的、具体的认识材料中,蕴涵着对象的共性、本质和规律。为了把在具体形象中潜藏着的共性、本质和规律揭示出来,必须运用抽象思维方法。抽象化是理性认识阶段认识活动的基本特点。此时,认识所面对的不是直接的感性客体,而是作为感性认识结果的关于认识客体混沌的表象,是感性的具体。从表面上看,感性具体是最生动丰富的,它把客体的可感的属性和形态直接呈现在主体面前。但是,由于在感性具体中真象与假象混杂,必然性隐匿于偶然性之中,因此,必须凭借抽象思维,把活生生的东西割裂、分解,从中提取出抽象的规定。
抽象具有矛盾的特点:一方面,它使认识离开了事物的表象,发生了从表面上看和客体越来越远的运动;另一方面,由于通过抽象提取和分离出事物的本质的各个方面,并把它综合复制出思维的具体,从而再现客体本身的内在的联系,认识由此又发生了同客体越来越近的运动。
体现了理性认识本质特征的抽象活动,首先具有客观性的依据,我们所要求的“是和我们对世界的认识的实际深化相符合的抽象”[23]。同时,人们通过抽象揭示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目的是要让事物显露出对人的活动的意义。因此,在对客体本质的抽象中同时体现着主体的要求。列宁指出:“必须把人的全部实践——作为真理的标准,也作为事物同人所需要它的那一点的联系的实际确定者——包括到事物的完满的‘定义’中去。”[24]
为了使抽象化的过程沿着发现事物本质、建构思维具体的路线正确进行,认识主体必须调动主观能动性,运用一系列思维方法,“将丰富的感觉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工夫,造成概念和理论的系统”[25]。
这里所讲的粗与精、伪与真、此与彼、表与里,都是认识中的一系列的矛盾。人脑这个“加工厂”的任务,就是要采取科学的思维方法,对感性材料进行矛盾分析,把这些原材料和半成品加工成合格的理性产品。第九章讲到的归纳和演绎、分析和综合、抽象和具体等,都是使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的思维方法。此外,还有“理想化”、比较、分类、统计等方法。
“理想化”是从比较纯粹的形态上反映事物本质的方法。客观事物和过程不是绝对纯粹的,总是粗与精、真与伪、本质与非本质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如果罗列事物的全部细节,反而不能真正反映客观事物的本质和规律。为了反映事物的本质和规律,需要消除粗的、伪的、非本质的东西,把握住精的、真的、本质的东西。这就需要在仔细鉴别的基础上,透过粗见到精,透过伪见到真,透过非本质见到本质。例如,伽利略发现力学定律时,就在区分粗与精的基础上,从思考中把自由落体的摩擦当做粗的因素舍去了,从而设想落体是一个绝对光滑的物体。如果不在思考中把实际上存在着的摩擦因素去掉,就无从揭示和表达这一运动的基本规律。
比较,就是要从事物的异中求同、同中见异,从而揭示出事物的本质和规律性。例如,在化学元素周期律发现以前,已经有人比较了性质相近的元素,并把这些元素归入不同的族。门捷列夫则认为,只比较相似的元素是不够的,还需要进一步比较那些性质差别很大的元素,比较不同族的元素,从而由表面上差异很大的元素看出它们在本质上的共同点,发现化学元素的性质与原子量之间的规律性联系。如果人们不善于认识那些不同中的相似,差异中的同一,或者不善于认识那些相似中的不同,同一中的差异,就不可能深刻地揭示事物的本质和规律。
在比较的基础上,可以根据事物的共同点和差异点进行分类。分类也是加工感性材料的一种方法。植物的分类、矿物岩石的分类、化学元素的分类等,不仅使大量的感性材料条理化、系统化,而且还能发现或推断事物的内在联系,揭示事物的客观规律性。20世纪60年代以来,科学家对300多种基本粒子按其量子数进行分类,在基本粒子结构的研究上取得了重大进展。
加工整理感性材料,揭示事物的本质,还必须进行统计的研究。数量的统计不仅有助于考察大量现象,而且也会有效地消除那些非本质的假象的因素。例如,只有用统计方法去研究气体分子的运动,研究微观客体的“行为”,才能真正揭示热学和量子力学的规律。在社会科学中,统计方法也越来越广泛地得到应用。
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形成科学理论,不仅要运用逻辑方法去加工制作感性材料,而且要发挥幻想、想象、猜测、直觉等非理性因素的作用。
幻想、想象不仅可以把复杂的认识对象纯粹化、简约化,而且可以借之进行创造性构思。例如,狭义相对论的创立,不只是对光行差实验、斐索实验等进行逻辑分析的产物,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爱因斯坦的大胆想象。列宁曾经高度评价想象在科学创造中的作用,认为幻想是极其可贵的品质,甚至在数学上也是需要幻想的,甚至没有它就不可能发明微积分。
想象包括直觉。往往有这样的情况:当我们寻求某一问题的答案,探索某一事物的本质的时候,在长时间内百思而不得其解,但有时却可能突然思想贯通、豁然开朗、顿然醒悟,一下子就抓住了事物的症结,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这就是直觉。但是,直觉神秘的力量,也不是凭空产生的,不是没有任何制约的归根结底来自人们长期的实践活动和理论活动的经验。科学家的直觉是同他的经验、知识和思维能力密切联系在一起的,直觉不过是以凝缩的形式包含着这些因素。直觉同理性也不是对立的,幻想、想象、直觉等非理性的认识活动不能脱离概念、判断、推理等理性思维活动而单独进行,相反,它们必须以一定的理性思维活动为基础,人们往往是经过长期的理性思考,以某种偶发事件为契机而实现对事物本质和规律的认识的。
因此,逻辑思维的循序渐进过程和非逻辑的跳跃上升过程,是同一认识过程的两个不同的方面,它们相互作用,共同促成由感性认识向理性认识的飞跃。
三、从理性认识到实践
在实践的基础上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即由实践到认识,还不是完整的认识过程。要完成对具体事物的认识过程,还需要由理性认识再回到实践,实现认识过程的又一次、也是更重要的飞跃。
由理性认识向实践飞跃之所以必要,首先在于通过这次飞跃使认识物化或对象化,即把理论运用于实践,使认识变为现实,精神力量化为物质力量。一方面,这是理性认识本身的要求,即认识的目的是为实践服务,认识世界是为了改造世界;另一方面,这也是实践本身的要求。理论服务于实践同实践要求理论指导,这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自然科学史表明,科学技术上的重大发现、发明和突破,几乎都是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取得的。社会发展史则表明,“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26]。
理性认识向实践飞跃之所以必须,还因为由实践得来的理论需要回到实践中接受检验,以证明其是否正确,即使正确,也需要得到修正、补充、丰富和发展。
理论本身的实践性、科学性,是理论成功转化为实践的必要前提。凡是切合实际情况的理论,应该说就具备了向实践飞跃的可能。但是,要实现这种可能,还必须采取四个基本步骤。
第一,实践的主体是人,理论要付诸实践,首先必须通过宣传教育为人所掌握。“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27]
第二,理论所反映的是客体中一般的、规律性的东西,而实践所面临的客体却是具体的。因此,要把理论付诸实践,就必须使理论具体化,使它更接近于对象的具体情况。牛顿力学不能直接解决如何计算建筑材料的强度,电磁理论也不能直接解决电机制造中的具体问题……为解决这些问题,不仅需要有材料力学、电机制造学等应用科学,而且需要经过产品设计、工艺研究等多个环节。这些科学门类和环节,标志着理论的具体化和理论向实践的层层推进。
第三,实践的主体必须把关于客体本质和规律的认识,同主体自身的利益、需要和要求结合起来,确定主体对客体进行实际改造的目的和方式。这就是说,为了自觉地、有效地进行某种实践活动,仅仅形成关于客体本质和规律的认识是不够的。理论向实践转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改变事物的现成形式,以满足人自身的需要。为此,主体必须以对客体的事实性认识为基础,对客体的价值即它对人而言的有用性及其大小作出科学的评价,从而发现和确定主体对于客体进行实践把握的方式。可见,为了实现由认识向实践的飞跃,不仅要实现一般理论和具体实践的统一,而且要实现客观事物的尺度同人的需要的尺度的统一,在观念中建立起实践所应建立的理想客体,即形成实践观念。实践观念不仅反映了客体本来如此的面貌,而且反映了客体对人的需要而言的应当如此的面貌,因此是人的反映具有创造性和超前性的突出表现。
第四,理论在具体化为大规模的实践之前,还必须经过一系列的中间试验。试验是理论向实践飞跃过程中必经的探索性活动,可以为大规模实践提供经验。在自然科学中,为把理论付诸实践,不仅要使理论具体化,而且要进行一定的试验,以探索应用理论的途径,考察某种技术方案、工程设计的可靠性。只有先在小范围内利用仪器设备进行一系列试验、人为控制或模拟自然现象,排除干扰,突出主要因素,才能在比较理想的条件下进一步证实和揭示自然规律,从而为广泛理论应用于实践做好准备。社会科学也是如此,即常常将某种理论、方针、政策先在小范围内进行典型试验,取得经验,然后再加以推广。马克思指出:“物理学家是在自然过程表现得最确实、最少受干扰的地方观察自然过程的,或者,如有可能,是在保证过程以其纯粹形态进行的条件下从事实验的。我要在本书(指《资本论》——引者注)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到现在为止,这种生产方式的典型地点是英国。因此,我在理论阐述上主要用英国作为例证。”[28]
在理论向实践飞跃的过程中,只要某一理论在实践中基本上得到实现,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就可以说这一具体的认识过程已经结束。
由实践到认识,再由认识到实践,如此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种形式循环往复、不断深化、无限发展,就是认识发展的全过程。
作为认识的全过程,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不仅是实践到认识和认识到实践两次飞跃的综合,而且表现为认识过程的反复循环和无限发展。
人们对事物的认识过程,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总是要经历在实践的基础上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再由理性认识到实践,多次反复才能完成。某一理论经过多次反复,在实践中达到了预想的结果,这是完成了对于某一具体事物的认识过程。然而,对于过程的推移而言,人们的认识还没有完成。事物总是作为过程而向前发展的。与此相适应,人们的认识也应该随着事物的发展而发展。
发展是无限的:从时间上说,一过程向另一过程的推移和转变是无限的;从空间上说,过程之间的联系,事物的结构和层次也是无限的。因此,人们的认识也必然是不断深化、无限发展的过程。“客观过程的发展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人的认识运动的发展也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一切客观世界的辩证法的运动,都或先或后地能够反映到人的认识中来。社会实践中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是无穷的,人的认识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也是无穷的。”[29]
认识过程的反复性和无限性说明,认识运动既不是封闭式的循环,也不是直线式的前进,而是螺旋式的上升运动。实践是不断发展的,以人与世界的关系为对象、以实践为基础的认识也是不断发展的。从内容上看,实践和认识的每一次循环,都比较地进到了高一级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