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剪刀手(第1页)
“这是第几个?”
黎寻低着头在给手上新买的8mm摄影机上发条,一圈又一圈转到不能再动,她轻轻地捏住手柄上的机械快门,里面咔哒咔哒的齿轮声听起来像子弹上膛。她举起来透过取景框扫描世界,鹿冉苒的脸被框在中间,裂开的图像还未对焦,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第六个?也许吧。记不清了。”鹿冉苒的叉子利落地扎进芝士蛋糕里,最上层的樱桃果酱像被当街剖开的心,“……都一样。”
“都很无聊。”她吃进一口蛋糕,才下结论。
黎寻把眼睛从取景器里挪开,鹿冉苒的脸在她眼前清晰呈现。她今天穿着惹火的红色吊带衫,腰间的脐钉刚换上耀眼的欧珀石,下半身的牛仔热裤短得就差窥见春光。黎寻转头看了看咖啡店落地橱窗之外,屋檐隔绝阳光与地面,阳光晒过的地面早已没有了那个才被允许交往两天就被甩掉的可怜虫的身影。
认识多年,黎寻对这些在鹿冉苒身边这些来来去去的模糊面孔已经见怪不怪。读书时她们不在一个学院,但在生活圈子本就闭塞的地方,这些不怀好意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玩咖”“海王”“渣女”……形容词,名词,褒义词,贬义词,简单的一个词就能给素未谋面的人下定义。愚昧的人们津津乐道于她的出格和张扬,黎寻被迫加入消息链时只剩不置可否。
“今晚的生日会你去么?”黎寻问出口后才发觉自己问了个相当多余的问题。
“当然去,黎寻。”鹿冉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朝她笑了笑,继续挖蛋糕,把蛋糕的底部掏出一个将塌未塌的空洞,“不过,我知道。很多人接近我嘛,都只是……”
鹿冉苒把眼神完全献给蛋糕,举着叉子做话筒,故意掐着嗓子:“你瞧你瞧,她就是那个鹿冉苒哦——”
黎寻不自在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沉默了一会才说:“你不想去的话就不去。”
“挺好玩的不是吗。”鹿冉苒把叉子放下,伸出右手,朝着黎寻正色颔首,“你好,我是鹿冉苒,再见,你可以滚了。”
被挖空底部的蛋糕应声塌陷,顶部无人问津的樱桃果酱像碎尸惨案。
黎寻的视线和鹿冉苒的眼神在瓷盘上的案发现场撞了个直角,咔嚓,啪嗒,黎寻抬头望过去,原来鹿冉苒只是把手机按上了锁屏,又放回了桌上。
"你下午有空么?来帮我剪一下刘海吧?"
说罢她抬手随意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已经长得很长的发梢倒是看不出先前那般狗啃痕迹。她这把可怜的刘海残骸终结于两个月前申城的某个小酒吧前脸。那时候鹿冉苒放了她某个约会对象的鸽子,又不甘心回家,点了几杯酒摇了一圈人,只有黎寻说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那就来喝一杯吧!”鹿冉苒豪迈地说,放荡模样可见端倪。
申城著名的酒吧街擅长出品一杯又一杯喝不出酒味的果味特调,把堕落的人们拉入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鹿冉苒闯进街边的便利店精心挑选了把剪刀,黑黢黢的头发和黑黢黢的街区,醉醺醺的鹿冉苒和醉醺醺的黎寻,傻呵呵的你剪吧和傻呵呵的我剪啦,刚刚在申城开始跑商业广告剧组的小导演黎寻荣获人生中第一个关于理发的金扫帚奖。
黎寻心有戚戚:"你就不怕我在聚会之前把你的发型剪坏吗?"
她们今晚要参加的是共同好友的生日会,这个叫林静思的刚继承家产的富不知道几代,豪迈地包下一整栋别墅,受邀的人都明白这是个重要的社交场所。
"怕什么?"鹿冉苒举起三根手指放到额边,"我宣誓,这是黎寻的痕迹——还是说,嘿,你不想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黎寻伸出手拨了一下鹿冉苒的刘海,她在黎寻的指头下眨了眨眼,圆眼睛透着狡黠,总让黎寻想起小时候去奈良旅游时那只带头来抢她手里鹿饼的鹿。
“把我交给你了哦,黎寻。”
鹿冉苒心无芥蒂地笑了。
黎寻在外卖平台上买了一把专业的理发剪刀,锋利的刀□□合,发出清脆的咔嚓咔嚓,回响在公寓狭长的走廊里,她莫名其妙想到网络上关于寻找失踪猫咪的神秘仪式,于是把这把剪刀放在手心,平举到眼前,轻轻念出:“……鹿冉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