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1页)
他歪在妻子肩头,一边享受她轻柔的按摩,一边听她絮絮讲述今日处理的政务人事,抱怨日益难以弹压的臣子。
他握住了妻子的手:“是我拖累你。”
他的身体已然一日日坏下去。人很难畏惧一个将死之人。在死亡面前,饶他有再多智计、再多雄心,终究也没有办法。
李妙仪摇摇头,将他喝完的药碗放到桌上,另一只手揽住爬到自己和丈夫中间的小女儿,如民间寻常一家般紧紧贴在一起。
她说道:“生老病死,非人愿所能改。若非殿下提携,妾的父兄出身寒微,报国无门,必然庸碌困顿一生;殿下待妾珍而重之,甚至允妾参政议事、一抒己见。不说皇家,便是普通民间夫妻,又有几个丈夫能有如此襟怀?”
她在丈夫的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能与殿下做夫妻,是妙仪的幸运。”
易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下一刻,这种感觉便被抹去了。
先前喝下去的药开始发挥作用。一刻不停的疼痛渐渐褪去,晕眩感和睡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五弟没有可能。他到底是谢家的外孙,对东宫心怀怨怼。若他日后上位,妙仪和大娘子必不能活。
若是阳子?……
他回抱自己的妻子:“能得妙仪为妻,亦是真此生之幸。”
明日先召见易阳子试探一番罢。他的时间已然不多,必须从他看好的宗室中尽快挑选出合适的继任者。
他窝在妻子的怀抱中昏昏欲睡,这时,突然有个侍人从外面小跑而入,在帘外禀道:“殿下,燕王执意求见,说殿下不允他就不回去,要一直跪到殿下愿意见他为止。”
燕王。三弟?
“让他进来。”
易真对这个三弟弟的印象还算不错,但也仅止步于不错——在他看来,易桓太过天真软弱,太容易被旁人(譬如崔延、皇帝之流)裹挟着走,比起做皇帝,更适合做个辅政的亲王;这段时间虽有长进,但长进多少尚不知晓。比起他早就认识的易阳子等人,他不想再分精力去关注和考察这个弟弟。
侍人们帮他更衣,将他半扶半抱至外间,又往他膝上盖了一张薄薄的毯子,将四处壁炉点得更旺。
须臾,一身寒气的易桓被宫人引领着大步走入,身上的酒气被寒风吹散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极淡的几缕混在衣上的熏香味道里,算不上难闻。
易真敛袖为他倒了盏茶汤:“冬日天寒,喝些去去寒气。”
易桓不语,只是沉默地敛袖下拜、沉默地垂首落座。
重病带来的视力损伤和持续晕眩也在影响易真。他到底没能看清三弟的长相。
他把茶盏往三弟的方向推了推,易桓却不接,只坐在原处,似乎还在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他的行为已然算得上冒犯。
易真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收回手,易桓此时却笑着开口道:“谢谢皇兄。皇兄果然还是念着我的,是不是?”
“……”
好奇怪的感觉。
易真道:“你我既为兄弟,孤自然时时挂念。”
他有点摸不准易桓来这一趟的缘由。这个弟弟通过长姐逼自己召他入京,显然已不如三年前那样乖顺,但看他今日作态,又不太像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他有些迷惑,但刚吃过药的脑子晕乎乎的,于是他放弃了深入思考,打算先静观其变。
易桓似乎也看出他神思不属,嘴角往上翘了翘,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说道:“我也时时挂念着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