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第1页)
“李局。”赵钘手上拿着一沓文件,“那三具烈士的尸骨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入殓?还有一周就要春节了,你们真打算拖到年后吗?”
李局重重地叹了一声,深觉自从这个案子发生后,自己额头的皱纹日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按照规矩是该结案之后才能……”
“家属不露面,碑上不刻字,不过就是把骨灰盒安葬到那三个空无一物的石碑下面,这有什么?”赵钘面无表情地一口气把话说完,“这段话是何叶让我带给您的,他不敢来。”
李局喝了口手边的菊花茶:“小钘啊,你爸也是退役的缉毒警,这些你不是不懂啊……”
“我懂,可是何叶说的确实有道理。”赵钘瞥了眼李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结案之后的规矩应该适用于二十几年前立碑的那一次,这一次只是把骨灰入殓而已。”
李局又叹了一声:“我去申请一下吧,我也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年后啊。”
“多谢李局。”赵钘依旧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地把文件放在李局桌上,“这是月度报告,我先走了。”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躲在门外偷听的何叶被赵钘打开的门“砰”的一声撞到了脑袋:“唔…老师你出来啦?”何叶有些心虚地捂住脑袋。
赵钘终于有了丝无奈的表情,把何叶拉到一边关上了门:“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撞疼没?”
“没事没事。”何叶揉了揉,“我…我就是害怕李局不答应嘛……”
“他不答应你还能冲进去?”赵钘无可奈何,“行了,赶紧回去吧。”
“老师,你说大概什么时候会办仪式啊?”何叶跟在赵钘后面追问道。
“不清楚,大约在小年前后吧。”赵钘耐心回答道,“对了,何叶。你喜欢狗吗?”
“啊?”何叶有些不解这个话题的突然转变。
“我昨天捡到一只小狗,挺可爱的,可是小白好像不是很喜欢他。”小白是赵钘家养的一只拉布拉多,“你要养吗?”
“好!”何叶一口答应。
“苏棠,你看见李局发的通知了吗?”宋召南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
“看见了。”苏棠放下手机。市局群里最新的通知上清楚地写着,二月四日在城西公墓举行三位烈士的骨灰入殓仪式,每个科室派两名代表,刑侦科派五名。
“你说我能去吗?”苏棠问道,语气里透露着罕见的不安。
“刑侦科二队队长作为代表很奇怪吗?”宋召南安抚道,“不过话说,李局也是,怎么把仪式定在了小年啊。”
苏棠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宋召南:“小年就是那一天。他们失踪的那一天。”
如果让苏棠来回忆和评价自己的父亲,大概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现在想起来的,基本可以概括成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原本相处的时光就少之又少,况且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能留存住的记忆又能多少?
时间就像是被西伯利亚寒风卷起的漫天黄沙,兼顾了风的不曾停歇与痛彻人心,又有着自己本身的钝钝伤痛,遮天蔽日的,无处可逃的,遮掩了鲜活,只留下了褪色的影像。
渐渐落灰的拖鞋,总是多一双的筷子,只有两个人的餐桌,整齐的没人人气的房间……
零零总总构成了一个苏棠的童年。
极少数的,在有些特定的时候,比如外面的家家户户窗户挂上的红色的纸,路边垃圾桶边都是炮仗的纸盒,电视里有漂亮的姐姐唱歌跳舞时,就会有人风尘仆仆地敲响家里的门。
妈妈总是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猫眼,然后有些呆愣的,匆匆擦掉溢出的泪水,笑着打开门,接过门外那人的行李。
“回来啦,赶紧去洗手准备包饺子了。”记忆里那个男人沉默寡言,大多时候是回一个简单的“嗯。”
自己总是扒拉在妈妈的围裙后面,探出个脑袋。心想着爸爸真是个坏人,每次都惹妈妈哭。
这时男人会不太熟练地露出一个笑容,从包里掏出给自己的小礼物。
自家家门上的红纸会有黑色或是金色的自己不认识的痕迹,就像是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小樱的卡牌一样。
小时候,苏棠会以为这是一种神奇的召唤术,每当换上时,魔力就会发挥,就能召唤自己总是“出差在外”的爸爸回家。就是这卡牌没有人家的强大,一张一般只能用个一两次,还要每年更换。
虽然自己的爸爸即使在家,也不能像隔壁的叔叔一样带着孩子去游乐场玩,但是当烟花炸开在夜幕里时,爸爸会把自己举高高,坐在他的肩膀上。
有多高呢,就像是伸手就能捉到烟火,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