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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但愿英雄过淮水 玉骨冰肌未肯枯(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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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非谋逆大罪,宋朝不得罢黜秦桧相位。

二、本和议自绍兴十二年(1142年)三月起生效,宋朝每年春季将岁供缴纳到泗州。

三、本协议书一式两份,盖印生效,永不反悔。

绍兴十三年(公元1143年)的春天来得早些,还刚进入三月,石竹花就遍地盛开。李清照带着孙玉夫参加了吴贵妃的册后大典,宴毕,被宫娥引着进入内宫,且行且赏。

秾华殿的灯火辉煌处,吴皇后已脱了礼服换上常服,神情恬淡地坐着。李清照进来行礼,吴皇后忙起身搀起,赐坐。李清照低头坐着饮茶,静默不语。

吴皇后屏退下人,才道:“今日大典,我便没来由地想起帝姬。自从太后回鸾,柔福帝姬便绝不进宫。太后闻得已嫁为人妻的帝姬,怒道:‘柔福已病死于金,怎会回来?南朝皇帝要被金人窃笑了。’皇上便立拘柔福,交于大理寺,几日后韦太后道:‘她与柔福面貌酷似,打量时局稳定,便生贪恋富贵之心,设计诈骗我儿。’就这样,那帝姬便伏诛了……”

李清照思绪婉转道:“岳飞被冤杀后,秦桧又令御史台弹劾刘锜。赵鼎被一贬在贬,秦桧却必欲置他于死地,吩咐吉阳军随时查看,每月报告生死。那刘光世本是随俗浮沉,阿附秦桧,便保全了禄位。”

吴皇后点头,语声苍凉:“我知道,官家已罢刘锜出知荆南府,将王庶安置道州,何铸谪居绍兴看护皇陵。又将胡铨、洪皓、郑刚中等再加贬逐。那些中兴将帅俱被秦桧收拾净了,朝堂上面只有他的党羽,自然一切朝政,唯其所欲,毫无阻碍。秦贼为了固宠,必要将异己一网打尽,且使他们子子孙孙不得翻身,方才快意。长此以往,社稷必毁。我这会儿请您来,有事商议。即便不能罢黜秦贼相位,但朝臣大换血,也能将他架空。”

李清照依着惊喜,凝重点头:“朝廷乃至地方都是他的党羽,必须全部换掉!这需要周密规划,行动果决,但官家宠信与他……”

吴皇后起身道:“我不能坐视奸贼横行!您亦不能。您《打马赋)中的‘佛狸定见卯年死,贵贱纷纷尚流徙’已清晰指出,像北魏拓跋焘那样的侵略者不久就会败亡,贵贱的人都在逃难,满目皆是良马,时局危难怎么能分辨?木兰这样的好女子和勇敢的老英雄志在千里。您以棋局比政局,借打马言兵马,见识无异于统率千军的良将。”

李清照早已站起,敛衽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妇愧不敢当。”

吴皇后上前两步,执手道:“国家有难,良将可会退却?”

李清照激动道:“舍生取义,决不退却!”

“好!”吴皇后言语铿锵,“为了天下太平,生民安乐,我便拼着性命,促成朝廷大换血!”

李清照怔怔地望着她,浑身的血涌到脸上。她亦握紧她手,请求:“《金石录)的版行,拜托娘娘奏请官家。”

“《金石录)是您夫妇情感的见证和结晶,您协助完成《忠奸簿),我便促成它的版行。”

唤人送走李清照,吴皇后久久不能平静,来回走动,脑子里不停地发出轰鸣。珠帘响动处,赵构挑帘进入,显然醉酒,面色潮红,步态蹒跚,他弯腰在裤筒里摸索,一把匕首当啷一声撂在桌上。吴皇后花容失色,赵构一把将她揽住,目中精光如水流淌:“你以为朕相信秦桧这个老贼?哪一天他死了,朕才不再藏这匕首。他冤杀了朕多少忠良?如今朝政腐败,全拜这老贼所赐!金人不让罢黜他相位,朕已醒悟,母后数次提醒……”

吴皇后望着在灯下闪耀的匕首,又是惊喜又是痛楚:“罢不了秦桧相位,就当除尽他的党羽,使他孤掌难鸣,四面楚歌。这样,国基才会安稳,乾坤才会清明。皇上啊,不能继续让以平凡著称的赵宋王朝,受奸人持之以恒地左右;不能让赵家的子民丢掉礼义仁爱的儒学传统,而被无稽的魔道鬼神愚弄!”

紫檀木屏风架上挂着灯笼,橘红色灯影映亮赵构目中狐疑:“芍芬,朕,相信你,相信李清照。”

吴皇后神情悲惋语气铿锵:“秦党强大,皇权才受掣肘。攀附秦桧的,多为平庸、贪婪的荫官,他们白吃着朝廷俸禄,只会营私舞弊,贻误朝政。”

赵构频频点头,吴皇后以慧敏目光审度时政,自信从容:“赵鼎几度为相,乃中兴贤相之首。李清照出身仕宦之家,以女子之身居儒生之首,精通政治,广知民意,韬略不让须眉,早已提出杀秦桧以堵亡国之路,有先见之明。只有改革腐败生蛆的朝廷,让皇上捡回丢失的尊严和权威,取回被奸佞架空的信义,才能让赵宋子民过上好日子。”

赵构趔趄了几步,扶墙站稳:“嗯,天下儒生都相信赵鼎和李清照,儒生们的意愿即是民心,民心即是天意!”

吴皇后上前扶赵构落座,沉声道:“当政者要以生民安乐为己任,苟且偷生、临危自保的君主只会赚足辱骂和耻笑。君主应当举贤任能,遏制奸小。可如今,连这宫里都是秦桧的耳目。您根本无人可用!请即刻赦诏,让李清照协助赵鼎秘密考察,哪怕耗费数年时间,拟出一张忠奸簿,一举除掉奸佞,还赵宋清朗乾坤,使赵宋江山永固。”她情绪激动,面颊绯红,双手搡着赵构,目光挚诚,“臣妾保证这两人能够胜任,且不会有半点私心。”

赵构凝望吴皇后良久,终咬着牙,将她抱紧:“准奏!”

朝霞飞上东窗,映着李清照的倦意,她看着霞光在红柱上流淌,揉揉鬓角,语声悲惋:“一个王朝的最大悲哀,莫过于被一个自私自利的君主统治,它会像慢性病人那样,最终在不知不觉中病入膏肓,甚至没有挽救的可能。”

她近日总是通宵达旦地参阅赵鼎密送的朝臣宗卷,每一份无不详细检阅,反复斟酌,以保证忠奸簿准确无误地成为奸臣的亡命符,朝廷的换血利器。

孙玉夫端着参汤放于几案,看着她憔悴的苍颜、发青的眼窝,心痛道:“姑姑,你和赵大人真的以为一个忠奸簿就能革新腐败无能、一直被奸臣垄断政权的朝廷?”

李清照支颐望去,神情笃定:“我们都相信,若铲除秦桧这些年笼络的一帮走狗,我大宋王朝去掉了被病虫撕咬、侵蚀的残叶,就会成为长青之树。”

孙玉夫咬咬嘴唇,索性直言:“谁都知道,宫廷的树上、墙上,都有秦桧的眼睛和耳朵。我担心这样的皇命,会成为鸩毒、断肠草。”

夏雪在外晾晒衣物完毕,正好进来,便道:“主子啊,您认为一举铲除奸佞、改革朝廷会有胜算?奴婢却认为,忠奸簿这把刀一旦挥动,掌握着朝廷命脉的秦党,会沆瀣一气出来作战。您身后站着的,只是儒生和皇室宗亲。这件事最终会变成皇室和权臣的对立。唯唯诺诺的皇室宗亲们,一贯看秦桧脸色,把姿态一低再低;没有权柄的儒生们,怎么能抗衡掌握朝廷权势、财富和整个社会资源的重臣集团?这无异于想以鸡蛋组合击败石头!”

“嬷嬷说得不错,请母亲慎思!”赵士程的声音响在门口,挑帘而入,“想用手中的笔战胜那些满怀权谋、靠钩心斗角稳定宠荣的权臣,这太不明智!如果母亲为此遭逢大祸的话,绝不会轻易获释!儒生和皇室宗亲都会为您陪葬,整个国家会再次蒙上一层乌云。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多灾多难的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清照扭头问道:“去访你舅舅和你生母,可有眉目?”

赵士程满脸风尘,双目凝愁:“我走了很多处,问了很多人,毫无线索。”

李清照叹道:“那些年四处逃亡,便也顾不上你母亲。若能寻回她,好歹也有个家。”

赵士程感激流涕:“母亲美意,孩儿怎能不知?也去了当年那家庵堂,却道她早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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