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荒(第3页)
所以勾践咸鱼翻身,灭了强吴,在当时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功:“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认为事业到顶应该隐退的范蠡,据他自己说是从越王的长相上看出来这是个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处乐的家伙:“长颈鸟喙,鹰视狼步。”前一句好理解,头颈长嘴巴尖,后一句就只能意会了。相术究竟虚幻,其实,范蠡应该是在一些细节上察觉出勾践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的。《吴越春秋》中也提到了这一节:那是灭吴后的庆功宴上,“台上群臣大悦而笑,越王面无喜色”,所以范蠡“知勾践爱壤土,不惜群臣之死”,毛骨悚然,当即决定抽身远遁。
逃离从宴席开始。
吴姬用艳妆掩盖了泪痕,舞袖纤腰如春日的湖水般轻柔。
钟鼓悠扬,干戈声化成了一派平和。
各国派来朝贺的使节轮流上前向勾践敬酒。
脱下铁甲换上丝袍的勾践坐在软垫上,觉得通体舒泰,毕竟这已经不再是冰冷粗糙的草席。
勾践微微笑着,举杯一一回敬。酒是越国特有的黄酒,绵软中隐藏着强劲。
酒过三巡,殿上的满朝文武越发欢畅,很多人还不顾礼节,脱了帽子,散着发豪饮。狂笑声此起彼伏,塞满了空旷的大殿。
勾践还是微微笑着,眼光却越过众人的头顶望着殿门之外,眼神迷离而悠远。良久良久,他不自觉地举起了雕花的银箸,随意挑了一箸菜肴。
但甫一入口,勾践便失去了笑容,皱了皱眉头,一脸的冷峻。
这一切,被一直默默观察着勾践的范蠡看在眼里。他知道那是一箸鱼腥草,侍者按照多年的习惯,在今天的宴会上也为越王供上了一份。
范蠡忽然想起那个典故,纣王用了象牙筷,箕子便叹息大王从此要开始豪奢**佚了;那鱼腥草可是上天赐给咱越国渡过危机的功臣啊……他接下去想了一会,不觉后背涔涔汗出。
他一口干了杯里的酒,低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是时候了,该走了。
他也夹起一箸鱼腥草,慢慢放入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毕竟,鱼腥草绝不是一种能讨好大多数人的野菜,起码,它不对越人胃口;尽管这里是盛产鱼鲜的水乡,但浙人至今不喜食鱼腥草。两千多年前的烹饪手段更不能与当代相比,何况勾践带头吃鱼腥草不是为了享受,不会花太多心思研究吃法;就算有条件吃得好些,比如加些许酱醋,勾践也应当不会采用——他为了提醒自己不忘耻辱,早晚还要舔上几口苦胆。
于越国,吃鱼腥草是为了度荒,没有人会吃这种东西上瘾;于勾践,则更多是一种姿态,一种与民共患难的姿态。他的复仇称霸大计需要这种姿态。
一件看起来很高尚的事其实往往都有很功利的目的。
就像《救荒本草》的作者,早就有人说他写这本书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拉拢人心,图谋大位。《明史》中有证据,这位周王也不是个安生淡泊的,早年就“时有异谋”,后来终于“有告橚反者,帝察之有验”。
但无论当初这些人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他们客观上毕竟为这个世界做了一些好事。朱橚的这部著作,救人无数,后来还流传到日本,泽被异邦;而勾践则率领国人复了仇,并为越国留下了那么一种极其宝贵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至今绍兴还被人称为“报仇雪恨之乡”。
能否这样理解:绍兴人喜欢把新鲜菜蔬腌了、酱了、霉了吃,也是从勾践那时流传下来的,是源于一种节衣缩食长远打算的忧患意识。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便得进行艰苦的斗争,食物腌渍了才能保存长久不致到时手足无措。
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四季不断鲜菜的江南水乡绍兴,却家家户户喜好这一口吗?
几千年下来,绍兴的腌菜、霉菜、酱菜,甚至臭菜,倒也成了著名的风味。
但绍兴人从不腌渍鱼腥草。
与贵州人相比,可能绍兴人是对的,因为也有人认为鱼腥草不宜多吃。
《本草纲目》中记载鱼腥草有小毒,历代时有医家云,此草多食令人气喘。
对于此说,赞同反对的意见都不少。不过,能够清热解毒的鱼腥草,当年对憋着一肚子郁火、日日夜夜咬牙切齿的勾践应该是很对症的。
相关医药知识摘录:
鱼腥草:味辛,性寒凉,归肺经。能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利尿除湿、清热止痢、健胃消食,用治实热、热毒、湿邪、疾热为患的肺痈、疮疡肿毒、痔疮便血、脾胃积热等。现代药理实验表明,本品具有抗菌、抗病毒、提高机体免疫力、利尿等作用。
药食同源:中医药学的独特观点。认为食物与药物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食物和药物一样能够防治疾病。如《黄帝内经太素》云:“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
《救荒本草》:明代早期的一部植物图谱,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以救荒为宗旨的植物志。全书分上、下两卷,记载植物414种,每种都配有精美的木刻插图。其中出自历代本草的有138种,新增276种。还记载了一些须经过加工处理才能食用的有毒植物,以便荒年时借以充饥。《救荒本草》很早就流传到国外,在日本先后多次刊刻,还有多种手抄本传世,在德川时代曾受到极大重视,直到20世纪40年代日本出版的食用植物书籍仍在引用本书。西方学者认为,此书原版木刻图比《本草纲目》更精确,甚至超过了当时欧洲的水平。
《普济方》:明初编修的一部大型医学方书,广泛辑集明以前的医籍和其他如史传、杂说、道藏、佛典中的有关内容分类整理而成,共168卷,载方61739首,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方剂书籍。初刊于1406年,原刻本已散佚,今仅存残本,清初编《四库全书》时将本书改编为426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