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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仙鲜少哑口无言,正要反驳回去,
那躺椅上的人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扯了扯宋乐珩的衣袖。他像是刚睡醒,嗓音又懒又黏糊:“阿姐……你来了。”
宋乐珩坐在沈凤仙方才那凳子上,由着宋流景摩挲着扣住她的五指,她想问宋流景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宋流景像是知她心思似的,莞尔笑道:“阿姐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刚刚……是故意的,故意乱了心蛊,就是想吓吓阿姐,谁让阿姐这么久都不来陪我。”
宋乐珩将信将疑,一面给沈凤仙递了个眼色,让沈凤仙再把一把宋流景的脉相,一面道:“昨日早上不是才来过,怎么没有来。”
“可你只呆了一盏茶不到,就离开了。”话到这,宋流景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掩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还以为……光雾林之后,阿姐是不想要我了。”
宋乐珩用空着的手在他脑门上轻弹一记:“少胡思乱想。你知我事忙,每天都是脚不沾地的,陪着你的时间才少了些。你与我是血亲,阿姐不会不要你。”
“血亲……”宋流景喃喃咀嚼这两个字,也不知那蒙眼的布巾下是个什么表情。隔了片刻,他略是仰首,对着宋乐珩勾起清浅的笑来:“阿姐说的是。”
“眼睛如何了?能看着点东西了吗?”
“嗯,能隐约见着些轮廓了,只是无法看强光,也看得不够清楚。”宋流景笑着宽慰:“是之前控蛊太耗心神了,要慢慢恢复,阿姐不用担心的。你别听小舅娘瞎说。”
被指控瞎说的沈凤仙:“……”
沈凤仙默默收回手来,见屋子里几人都盯着自己看,只能按耐住心头的诧异,面无表情道:“他的脉相……确实又正常了。”
温季礼闻言,也去诊了诊宋流景的脉相。宋乐珩直等到他也点了头,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宋流景尾音上扬着,道:“对吧?我答应过,不会再骗阿姐的。”
宋乐珩应了一声。
温季礼知晓她和宋流景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便先一步带着沈凤仙和吴柒出了房门。他亲送沈凤仙往军营去,顺道聊了些心蛊的细节。吴柒则是听说宋乐珩又熬了一整夜,转头就去厨房里给宋乐珩煲汤了。
姐弟俩坐在安安静静的屋子中,时不时听闻窗外几声鸟儿啼鸣。盛夏的阳光刺眼得紧,带着灼人的热,偶有凉风吹进来,才能拂开那股子扑面的热气。
宋乐珩低头瞧着宋流景那不肯松开的手指,比往常更显苍白些了,还泛着死青,瘦得好像用力一握,就要碎了似的。她看得心疼,轻声问道:“心蛊,当真无碍?”
“真的。就是需要养一养,阿姐多看看我,多陪陪我,我就会好得快许多。”
宋流景从躺椅上坐起来,万般眷恋的,趴在宋乐珩的双腿上。宋乐珩轻轻理着他的发,问:“你何时发现控蛊会损耗自身的?”
“很早了,那时候,还被关在后院里。有一天,我杀了好多府上的侍卫……那天后院里的血腥味太浓了,遍地都是血。”
宋乐珩手上动作一顿,眉间也微微蹙起:“是我去洛城以后的事?为什么要开杀?”
“想离家去找阿姐。宋含章不让,他怕我在外闯了祸事,朝廷会知道他有个妖怪儿子。他想杀我的,没能杀成。那是我第一次用心蛊操控蛊虫,后来便知晓每一次的操控都会折损心蛊。”宋流景停了一下,又抬起头对着宋乐珩:“只要多休息些,不去控蛊,就能养回来了。”
说罢,他重新趴回去,握着宋乐珩的手腕,把她的掌心放在自己头上,想让她像方才那样,拨弄他的发。
那样的亲昵,让他格外受用。
宋乐珩只觉光雾林和高州城里两次用蛊都是亏欠了他,也没有推拒,见他没有束发,索性就慢悠悠的用手指梳着,想给他梳个干净简单的发髻。
“明知伤自己,为何又不早说,偏偏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控蛊?”
“一开始,是想杀人。”
“……”
“想杀温季礼,想杀那个每天都念叨的婆婆嘴,想把阿姐身边的枭使都杀了。”
宋乐珩张了张嘴,想骂人,又艰难的把话吞了回去。
宋流景继续矮声说:“娘亲不在了,我只有阿姐,我不想让那么多人围着阿姐。可我发现,阿姐太在意这些人了,我杀了他们,你就会不要我。我狠不下心杀阿姐,所以,只能杀死自己。”
“你这孩子……”宋乐珩卡了一遭,想着教育一定要用怀柔模式,于是又耐着性子道:“年纪这么大点,怎么心念就这么重。以后,都不许再用蛊术了。你有什么话,你想做什么,你就说出来。你现在不是在平南王府的后院了,我身边这些人,还有我,都能听你说话的。这人憋着憋着,就得憋坏。”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宋流景的语气都欢喜起来。
宋乐珩拒绝道:“那必然不行。”
宋流景:“……”
“人活着,无论是哪个年纪,都得受规矩的限制。幼时受限于父母,上学时受限于师长,成年后受限于礼法。没有规矩,肆意妄为,那是兽。”宋乐珩叹了口气:“但若是你的想法是对的,我也不会阻止你什么。”
“我要是每天找着阿姐说话,阿姐不嫌我烦吗?到时候,我不是就像那婆婆嘴一样了。”
正在厨房里煲汤并且多煲了三份的吴柒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宋乐珩哭笑不得,道:“柒叔的话是密了点,但他人是真好,你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宋流景接过话:“他这些天,变着法子做了许多吃的。每次我吃不下,他就会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