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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卢家长子见状,又是哭又是喊。宋乐珩示意秦行简把人松开,他便冲过去接住了倒下的卢氏家主。鸩杯的毒发作得极快,卢家主转眼之间便是奄奄一息,不停地呕血。听到喊救命动静的卢氏妇人们,小辈们也都悉数跪在了院子里,被士兵们隔挡着。
喜事换白事,那尖锐的哭声就一阵阵往正堂里头涌。
世家的人面上都作痛惜之色,可心里却是在惋惜这么好的赌局竟是输了。
宋乐珩也不再逗留,起身走到卢氏父子旁。卢家的长子不敢抬头看她,只抱着自己将死的父亲,五指用力到发白。宋乐珩眯眼瞧着院中的阳光,道:“喊救命没用。这种毒,救不回来。你卢氏得长记性,今日你们府上还能有人哭,是好事,往后可不能再出差错了。否则,你们卢氏哭丧的人恐怕就要没了,知晓了吗?”
卢氏长子怯怯颔首:“是……知晓……知晓了。”
宋乐珩又道:“贺首辅,卢氏今日我只给个敲打,也算全了首辅的脸面。外头那口棺材,送卢家主用了。以后卢氏上下,贺首辅得好好指点指点,莫让小辈犯错。不然我怕都城里的棺材,不够卖。”
留了这么一句,宋乐珩带着李文彧等人收兵离开了。她前脚一走,卢家主气绝身亡,卢氏子弟和妇人们都围了进来,跪伏在卢家主的旁边,哭嚎成一片。
贺溪龄看看这些人,没再多说什么,领着世家众人出了大堂去。刚行不远,那卢氏长子拎着衣摆跑出来,拦路跪在贺溪龄面前,用力地磕了个响头。
崔家主道:“世侄,你若要说请首辅为你父报仇这等话,就不用开口了。你卢氏咎由自取,有今日也怪你父踏错了一步路。以后啊,做人把头低着些,别老一对鼻孔朝着天。”
贺溪龄绕开路要走。卢氏长子膝行两步,又磕一头,哽咽道:“小侄不敢。小侄只求……只求首辅和各位世伯看在与我父多年交好的面上,今后周全我卢氏一脉,让小侄及家人以避横祸。”
“今日该为你卢氏周全的,老夫已尽力。卢氏,还是自求多福吧。”
贺溪龄说罢,又要举步,卢氏长子挪了个位置,叩下第三个头:“首辅,家父常说世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世家之利!我父还做了其他准备……”
“慢着。”崔家主摇着扇子打断:“你爹再多做点准备,别把我们一块儿都搭进去了。”
“崔世伯,求您看一看家父做下的准备吧,若能用上,权当是他为世家尽的最后一点心力,只求日后首辅保我卢氏一条活路。”
“什么准备?”贺溪龄开了口道。
“是……是一人。家父说,人活世上,争权夺利无非就是为了钱权色。宋乐珩向来好男色,所以,家父去寻了一人入都城,本是想做最后保命之用,没料到,还没用上就……”
世家之人听闻这话,都不禁讽笑起来。郑家主更是不留情面地抨击道:“你爹还真是老糊涂了。宋乐珩就算好男色,她身边那几个,哪一个不是天人之姿?怎么,你卢氏是能找到比那几个更好看的?”
“是。这一人,必能讨宋乐珩欢心。”
卢氏长子说完这话,直起身来,拍了拍手。随着他这声暗令,几个家丁领着一人走进了花园里。那家丁两边散开,露出藏于其后的人时,所有的世家中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神情都变得妙不可言。
郑家主和崔家主互换了一记眼神,由郑家主对贺溪龄道:“首辅,今日属实是闹得难看了些。若将此人献给宋乐珩,说不定,能稍作两方之间的缓和。”
崔家主也道:“少帝登基大典的所需物事皆已备齐,不如趁此机会,一并送去别院?”
贺溪龄着眼那人,隔了少顷,略是点头:“多寻些人,一起送去。”
“
是。”
*
已是入夜,皇家别院里,砸东西的声响却一直没停下,甚至还一波高过一波。什么花瓶盆栽妆奁乐器,都一个不落的从偏殿里头被扔出来,碎了个稀巴烂。抱怨声也没落下,仿佛里面的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骗子!你这个骗子!说什么要帮我出气,你就没有哪一天不让我担惊受怕!早知道你要用那鸩杯,我就不该跟着你去!你拿自己的命去赌,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啪嗒,又一个青瓷的花瓶被砸出来。
萧铁柱站在长廊上,默默注视着偏殿里拓在窗纸上的人影,听着吵吵闹闹的人声。李保乾和李夫人、李老爷则站在前头一些,正在着急询问蒋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谁又刺激到他家这个哭包了。
蒋律也是一脸为难,道:“就是……就是主公她使了个计,没提前告知李公子。”
“什么计?”李保乾又问。
蒋律还没答,宋乐珩的话音也从偏殿里传了出来:“哎,你别砸了,这都是皇室的东西,顶值钱的,砸碎了多可惜。”
“你……我就要砸!就砸!你知道心疼这些死物,怎么不知道疼疼我!”又一面妆镜被丢出来,然后,嗓音里就开始带了抽噎:“我看你喝那茶,我觉得我人都要死了!我心都要跳出来了!我那时候……我那时候脑子里就想起……想起我在江州城楼上,看着你倒下,我什么都做不了!去他大爷的!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个废物!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
“怎么都说哭了,那事儿已经过去了……”
“我过不去!我就是过不去!我经常做梦,梦到我守在灵堂里那几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我要怎么去死!我想跳河,但我觉得淹死好难受。想自刎,我又手抖。想上吊,可是别人都说上吊丑死了,舌头还会落出来。我这辈子,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过得有那么煎熬。怪你,都怪你!我又想起那几天了……我好害怕……”
哭声呜呜咽咽的,听得李夫人一肚子火。自己拉扯大的孩子,想死的时候居然半点不念她这当娘的,气得她想冲进偏殿去揍李文彧,却被李保乾和李老爷拉住了。
萧铁柱入耳这声声句句,乍然就失了神,目色如晕开泥的浅水,浑浊又木然。
他收在袖口里的手握紧着一支簪子,那手太用力了,用力到想将簪子从掌心里贯穿过去。他没有想过的,当时那一别,他竟从她的人生里除了名,从此像一个可耻的窥探者,竟要从旁人的嘴里,才知晓……
他最该守在她身边时,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