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注入(第4页)
其中一个,罗隐看着眼熟——油光满面,身材微胖,头顶已然呈现出“地中海”趋势,约莫五十多岁年纪,正是目前暂时接替他父亲主持村里事务的金会计。
而另一个,坐在母亲正对面的,则是个陌生面孔。
那人高高瘦瘦,穿着一身略显局促的旧西装,年纪大约四十上下,眼神时不时地、状若无意地瞟向对面的林夕月。
王寡妇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罗隐,立刻扬起涂得鲜红的嘴唇,带着一种夸张的热情,冲着林夕月高声笑道:“哎呦!夕月妹子,快瞧!你家宝贝儿子寻你来啦!”
林夕月闻声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拘谨的罗隐,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迅速舒展开,用一种听起来与平常无异的语气问道:“给你留的饭,吃了吗?”
罗隐点了点头,闷声应道:“吃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这烟雾缭绕、充斥着牌局喧嚣与成年人之间某种微妙氛围的场景,只觉得格格不入,索然无味。
母亲似乎完全沉浸在那小小的四方城池中,并没有要多理会他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自顾自地、带着一丝莫名的空落,返回了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清冷寂寥的家。
夜色渐深,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天幕上。
罗隐伏在书桌前,勉强将那些枯燥的方块字塞进脑子里,完成功课时,墙上的老挂钟指针已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晚上八点整。
一股莫名的、如同蛛网般粘稠的不安感,始终缠绕在他的心头,驱之不散。
虽然他与母亲之间那悖德的“小丈夫”关系已暂时冰封,回归到看似正常的母子轨道,但一想到王寡妇家那麻将桌上还有两个陌生男人在场,尤其是那个眼神总在母亲身上打转的老刘,他心底那根警惕的弦就绷得紧紧的。
他终究还是坐不住,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一次踏入了王寡妇家那灯火通明、喧嚣鼎沸的院子。
眼前的景象比之前更甚。
麻将桌周边散落着不少东倒西歪、已然喝空的啤酒易拉罐,如同激战后的残骸。
桌旁还摆着些花生、瓜子的拼盘,但显然无人有心享用。
牌局的气氛异常热烈,烟雾缭绕中,夹杂着兴奋的吆喝与笑声。
母亲林夕月坐在其中,面颊绯红,如同染了上好的胭脂,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水光潋滟,显然不止是牌局兴奋,更掺了不少酒精的作用。
坐在母亲对面的,正是那个高高瘦瘦、约莫四十多岁的老刘。
他似乎是场上的焦点,唾沫横飞地讲着一些笑话与段子,引得王寡妇和金会计发出阵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母亲也被逗得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但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羞涩与不自在,她飞起眼角嗔了老刘一眼,声音带着酒后的软糯:
“哎呀……刘哥……你……你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俺儿子在边上听着呢!你……你再说这些浑话教坏了他,俺……俺可要拿你是问了!”
老刘闻言,非但不收敛,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揶揄地扫过站在门口的罗隐,语气带着一种成年人的狎昵:“现在这半大小子,精着呢!啥不懂啊?没准儿……嘿嘿,没准儿人家连小对象都偷偷处上了呢……哈哈……你说是吧,豆丁?”
母亲听他这么一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僵,她下意识地飞快瞥了儿子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是慌乱,又似是某种被触及隐秘的窘迫,神情变得极不自然。
罗隐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心跳漏了一拍,他慌忙垂下眼睑,躲避着老刘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更不敢与母亲对视,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老刘见他这副窘迫模样,更是得意,拍着手,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这小伙儿脸都红到脖子根了!指定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害臊了呢!”
母亲像是被架在了火上,急忙出声替儿子解围,语气带着强装的镇定与维护:“刘哥!你可别瞎说!俺家豆丁听话着呢,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可能……不可能搞那些个早恋的!”
一旁的王寡妇也扭着腰肢,挤眉弄眼地附和道:“就是就是!刘哥,你可别拿你们城里那套往俺们乡下人身上套!俺们这儿的孩子,都老实巴交的,单纯着呢!”
“噗——”
罗隐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又赶紧死死憋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老实?
单纯?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老实个屁!
这村里头藏着的污糟事、见不得光的关系,怕是比城里那些霓虹灯下的龌龊,还要邪乎、还要原始得多!
罗隐打定了主意,今晚就钉在这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绝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
然而,牌局又进行了一圈后,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金会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地发话了,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夕月妹子,豆丁明天是不是还得早起上学啊?你看这都快九点钟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熬夜。要不……先让孩子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