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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一章 那些花儿(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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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赵奶奶亲自来到项目办公室。她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刚出锅的韭菜饺子。“小徐啊,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老李坐在我对面吃饺子,还嫌醋少了。”她笑着,眼角却湿了,“醒来我就想,得让你也尝尝这味道。活着的人,得互相暖着点。”

徐帆接过碗,热气氤氲中恍惚看见多年前那个蜷缩在电话亭里的少年终于被人接住。他低头咬了一口,韭菜的清香在舌尖蔓延开来,咸鲜适中,一如人间本该有的滋味。

当晚,“移动倾听车”抵达甘肃陇南。当地一所留守儿童小学组织集体录音活动。孩子们围坐在操场中央,每人手持一张彩色纸条,上面写着想对外界说的话。老师统一收齐后投入特制“声音邮筒”,由系统扫描转录为电子音频并发往结对城市学校。

轮到一个瘦小的男孩时,他迟迟不肯交出手中的纸。老师轻声鼓励,他才嗫嚅道:“我写的……是不是太傻了?”

“怎么会呢?说出来就好。”老师蹲下身。

男孩展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歪斜的字:“我希望我的声音能长出腿,走到爸爸妈妈打工的城市,敲敲他们的门,让他们看看我长高了多少。”

全场寂静。片刻后,掌声缓缓响起。

徐帆远程观看直播时,立即下令将这段文字刻入最新一批声纹金属盘,并命名为“行走的声音”。他在备注栏写下:“有些思念无法邮寄,那就让我们替它跋涉千山万水。”

一周后,上海某实验中学的学生们收到这批音频。一名初二女生听完后哭了整节课。放学后,她偷偷拨通父亲常年关机的号码,对着忙音说:“爸,我语文考了年级第一。你听到了吗?如果你还在somewhere,能不能回个信?哪怕是一阵风也好。”

巧合的是,这条线路恰好连接着徐帆办公室的老式电话机。由于技术调试,所有未接来电都会短暂接入监听系统。当他听见那声怯生生的“爸”,心头猛然一震,立刻追踪信号来源,却发现只是单向传输,无法回复。

但他没有删除这段录音。相反,他将其归类为“待回应?持续守候”,编号S-2025-064,并设置每年同日自动提醒播放。

他知道,这个世界仍有太多无法抵达的对话,太多悬在半空的期盼。但只要还有人在记录,在传递,在等待,希望就不会彻底熄灭。

清明前夕,国家心理援助中心正式启用“数字灵堂”公益平台,允许公众上传逝者语音片段,生成AI合成语音对话界面。初期试点开放三千名额,二十四小时内申请超十万。有人上传母亲叮嘱早恋儿子“别委屈自己”的唠叨,有人录入祖父临终前含糊不清的遗言,更多人则是反复播放那段再也得不到回应的告别。

徐帆团队受邀参与技术支持。他们坚持一条原则:绝不制造虚假安慰。“我们不做‘复活术’,只做‘延续感’。”徐帆在接受采访时说,“真正的疗愈不是让人相信死者仍在,而是帮助生者带着记忆继续前行。”

为此,系统特别设计“渐退机制”:随着时间推移,AI回应频率逐渐降低,语气趋于平静,最终引导用户完成心理过渡。一位失去女儿的父亲在使用三个月后留言:“我现在不再每天问她‘你还好吗’,而是告诉她‘爸爸今天晒了被子,阳光很好’。好像她真的一直听着。”

春深时节,“移动倾听车”完成首轮全国巡展。总计行程逾四万公里,采集有效语音样本九百六十三例,促成公安介入案件十七起,协助找回失联人员五名,推动建立地方级倾听站点八十九个。闭幕仪式上,五十名曾参与项目的少年共同朗诵一首集体创作的声音诗:

>我曾以为我的眼泪很轻

>轻到风吹就散

>直到有人把它装进瓶子带回城市

>说这是星星的原料

>

>我曾以为我的声音很小

>小到暴雨中无人听见

>可现在整座山谷都在替我回响

>像春天推开冬天的门

朗诵结束,全场起立鼓掌。徐帆站在台侧,看着一个个曾经低头沉默的脸庞如今敢于直视世界,忽然觉得这些年熬过的每一个通宵、流过的每一次泪、承受过的所有质疑,都有了答案。

当晚,他独自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整理巡展总结报告。刚输入标题,邮箱提示音响起。是一封自动转发信,来自青海气象站联动监测系统。

附件是一段原始音频文件,录制于今日凌晨两点零三分,地点:东岗寺西侧废弃牧民房旧址。背景风噪极强,但在37秒处,隐约有一声极细微的童音哼唱,旋律断续,却清晰可辨??正是《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开头两句。

徐帆全身血液瞬间凝固。他立即调用增强算法处理音频,去除干扰,提升信噪比。重复播放十遍后,他确认: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设备故障。那声音真实存在,而且……与小卓玛当年幼儿园演出录音高度吻合。

他抓起手机,颤抖着拨通林骁电话:“立刻返回东岗寺!带上全套探测设备!我们可能……我们可能终于找到了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窗外,春风拂过树梢,新叶初绽。城市的灯火依旧如星河铺展,而在这片浩瀚光影之下,一场关于倾听、记忆与重生的旅程,才刚刚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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