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灰烬(第3页)
总算逛回到旅馆门口,他还想去之前看到的酒吧坐坐,我却觉得累了,一定要回旅馆。他有些游兴未尽地跟着我回去了。我特意订的圆床,粉红色的帐子披下来,有一种影影绰绰的美。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以为我们会情意绵绵地度过。
小旅馆的设施很旧,物品很差,让我有种不洁之感。心意惝恍,没着没落的。草草洗了个澡就钻进帐子。他却背过身去不理我。忽然说:“我厌倦了你。”我惊了一下,问他为什么。他敷衍似的说:我这个人就这样,容易厌倦。我也背过身去,心里哇凉哇凉的。想起今年八月初,我的耳朵因痛哭得厉害而嗡嗡地响,去看医生。坐在公共输液室里输液,望着对面墙壁上的人体器官图,渐渐地头晕起来,眼睛也模糊了,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向后倒去,护士跑过来,有些着慌地问我怎么了,一边把滴液速度调低了,“没有人陪你来吗?”“快打电话给你的家人。”我打电话给他,没有人接,他知道我在医院里。护士让人拎着输液瓶,把我送到有医生巡管的小输液室去。我又发短信给他,没有回;再打电话,仍旧没有人接。我终于找到一个他公司的电话,打过去,正好是他接的。他劈头便是责备:“谁叫你打我们公司的电话?下不为例,这次看你生病了……”我的眼泪唰唰地流下来,旁边陪病人的家属走近来,什么也没说,帮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他还是来了,我从输液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不耐烦地坐在大厅里,见了我,脸一下子变得更黑了,指责我没把输液室的地址说清楚,指责我……静说:我想死……半夜里,我睡睡醒醒——我看见有两条大狗。在老家的后门口坐着,我依稀认得它们。扔了一根骨头,那条黄狗便叼在嘴里,那条黑狗还等着我扔另一份。我已经没有,匆忙间瞥见它那双乞求又贪婪的眼睛,不禁一吓,欲关门,它却跟进来。我向西屋走,想给它找出点吃的来,它似乎完全会意,跟着我走,走到西屋,家什杂乱,却没有一样可吃的东西,我茫然无措,它坐在我面前,望着我,亮亮的一双眼,像狼。我企图缓和一下气氛,把手放在它的身上,抚摸了一下——
早晨起床的时候,他似乎把自己的话忘记了,而我却冷冷的,若有所悟,真是个混蛋,他之所以在大年初一那样对我,是因为之前我们谈起大年初一做什么就一年做什么。他逮住初一这一天,占了上风,想占一年的上风。可是,为什么想一年占上风地治我而不是一年让我们两个人相亲相爱呢?
第六天。出了旅馆即是海边。我们在海滩上散步,潮水一浪一浪地扑来,S在沙滩上画了一颗心,随着海浪扑过来他跑开了,那颗心被冲刷了一次,两次,就被吞没了。他让我爬上海边石矶,远远地给我拍照,我把自然卷曲的头发披开来,任海风吹拂。我扶着他要跳下来,他只轻轻一揽,我瘦弱的身体便如棉絮一样飘下来,“真笨”,他说。我再一次没有意会到他是要抱我下来,他总觉得没有默契,是我离他的心太远,如果他有心的话。我不知道他哪一刻需要温存,哪一刻想要发脾气,惊顾不遑,看不出个眉高眼低来。他很享受强傲放恣的姿态,时时寻衅滋事,我只好配合着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候也怨口喋喋,不合时宜地扫着他的兴致。
我们坐轮船出海,船徐徐而行,船下的浪花翻滚着,蓝而晶莹,络绎飞散。真如小时候看童话故事上的插图,卷曲有致。我一直盯着那些拍击到船上便碎散的海浪,仿佛进入了一个画出来的却又真实存在的世界。想起《海上钢琴师》,我多么希望他能踏上岸,可是他又跑回去了;想到一个航海的朋友,他说:那次风浪很大,船东倒西歪,东西都无法安放,人也在船中站立不稳,他晕船,吐得昏天暗地,他说他觉得自己似乎永远离开陆地了,被抛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另一个世界,“黑暗之心”,康拉德的无边无际——是的,此刻,在海上,我就有这种隔离感。生命之轻。我并不想抓住什么,也不想抓住什么人。S就在跟前,旁边还有很多别的游客,可是我觉得这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卸去一切的轻松。
轮船驶向金门附近的大担岛,远远即望见岛上标语“三民主义,统一中国”。我看着S极目眺望,不停地用相机拍照,再次想,他像个孩子。有时候,孩子是最残忍的。《红苹果乐园》里那个“孩子”,总是无意地伤害着别人,一次一次,却睁着无辜的眼睛说:我不是故意的。那种无辜让我恶心,无心之过?你把心丢到哪里去了,把脑子丢到哪里去了,不停地犯错,不停地让身边人遭殃……自己却完好无损,不由得让人怀疑,真的是没心没肺吗?S一脸无辜地笑着,你说我是故意惩治你,我哪有那个心思,我什么也没想……临到头上了,你竟然还什么也没想,你根本就没有心——你没有心,你对我没有心,你的心全被她们用光了——这并不矛盾,这是两种不同的感情,它们并不矛盾……可是你的感情被她们用光了,你顾不上我了……S振振有词……我的心如泡在冰水中……S振振有词……我的心仍如泡在冰水中……夜……夜……深长如野兽,蹲伏在那里,蹲伏在我的心上——你一再地让我容忍你,不过是在乞怜。在我,做错了就承受错误的后果,而不是要求别人原谅,容忍。别人不容忍你的得寸进尺,你就怪别人不理解你,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S说,你总是讲理,我是讲情的。我笑了,无可奈何地笑着,都不讲理了还有什么情可讲?言而无信,胡搅蛮缠,你一次次用谎言把我推入绝望的深渊,你的“情”在哪里?
你的“情”在哪里?我不停地问着。下得船来,我们在小巷子里逛了一会儿,寻找吃饭的地方。这里的海鲜闻着就腻歪,终于有一家披萨店,叫了一大份虾仁披萨,S点了黑咖啡,我点了椰子汁。我很少喝咖啡,不敢喝,怕失眠。
回到旅馆,我忙着订去鼓浪屿的船票,他乐呵呵地坐在一个黑色的架子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知道。”我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脑说。
他伸着胳膊,慵懒地说:你把我整个身体都弄散了,不过,挺舒服。在**缠绵了大半天,我渐渐睡去,S却翻来覆去。
半夜里,S在**翻来覆去,把我碰醒了,我很烦躁地埋怨他,不许他再动弹。他忍着,不动。大概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赶紧起床跑出去了。他在日志上写道:“夜晚是一条猛犬,撕裂了我的一个梦,也撕裂了下一个梦。夜晚,夜晚,夜晚令人虚弱。”他失眠了,我却还在睡——有科学证明:如果一个人很能睡,则说明他很孤单。我很孤单,我想,他也一样。内心深处的凄凉,谁也不明白谁,谁也代替不了谁。
我在**发短信给他:“买一瓶矿泉水回来。”旅馆的水不好喝。
他回来的时候空着手,我也没有再提起。
我们在站牌前等公交车,总不来。他一个人等,我去下面洗手间。
长长的队伍。我还在排队,S却跑来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愣了一下,他说:“你不是要水喝吗?”我忽然想起早晨发的短信,“你不会刚收到短信吧。”“是啊,我一下子收到三条你要水的短信,看你这么着急——”我撑不住笑起来,一边排队上厕所,一边频发短信要水喝——太过分了。
湖中两只白天鹅泊在岸边,意趣散朗;水木明瑟,百卉含英,我们在厦门大学里浸润陶染,时而抵掌顿脚,时而失笑相顾,倒也其乐融融,宽阔的石板路边散开一小片椰子树,站在树下仰首望去,简直惊诧,直干芊眠,无一枝旁逸出来,只顶端伸出那么几杆叶子,果然是亭亭如盖啊。我们走进树间去,就如走进热带雨林。前面还有榕树,像千年老妖,垂下千万枝条扎进土里,粗细不均,错落参差。覆盖着半边天空,荫蔽下,又如广厦。抛开周边的文明,还以为是深山老林的丛莽,如果是夜里触摸,该有悚惧吧。
白色的礼堂,四角飞檐。真是南国,如画。S倚着鲁迅像让我给他拍照。
我们在大学的餐厅里吃饭,S去拿饮料,我去挑面包。面包的花样繁多,林林总总,我总是知道哪一种好吃,我吃了一个,他吃了两个,果然夸奖我挑的好吃,他还想要,又让我去挑。
日色晻晻,终于行到了大学的芙蓉隧道,从芙蓉园食堂到学生公寓,有一公里那么长,走啊,走啊,在星微的光线中欣赏墙上的涂鸦,如欣赏石窟壁画。不过不是宏篇巨著,而是最最个人化的独白,不知道哪里还会有这么文艺的涂鸦。脑子里千奇百怪的景象在彩笔下表现出来,很有现代派意味。古典花卉旁一只高跟鞋,镂空的字母里油彩涂成的房屋,“敢做敢当”延伸出一个个对话框,说着俏皮话。“建筑图志”罗列出一个个相框,描画出一种年代色彩。一幅幅看过去,看不厌。S忙着拍照,我站在喜欢的画幅下合影。S学蹲在瓶中那个自闭症小男孩的样子蹲在瓶旁让我拍,又摆出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姿势站在一片烈火中……
回来曾厝垵,在木桥上走过,我仍旧在兴奋中。讲起他之前总是迷路的事,“我以前有个朋友如何如何记路,即使在小胡同里七拐八拐也能找到我住的地方,都不用门牌号的。”他闷声不吭,走到小巷子前,却忽然说:“这次你领路。”我想我走错了他一定会提醒我,我想这次他应该记得回旅馆的路。就连看也不看大胆地往前走了,旅馆没有在里面,他铿铿地走到前面去,赌气般,横穿竖走,从井田般的小巷子里穿梭,我们下榻的小旅馆就是不出现了。我叫他,他不答我,也不等我,我只好拼命地支持着紧跟在他后面,总是离着那么远,我想告诉他,先走出去,走到大马路上去,从正门进,就可以看到旅馆了。我赶不上他,我没机会说。每走一步腿就疼得钻心,像那个为了王子而变成人形的美人鱼。有一两次我赶上他了,我说自己的想法,他噘嘴腆脸,还是掉头就走,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懂我的话还是故意要继续在里面转,就是不出去,就是要在这迷宫里找到终点,我看着S,就像看着一个巨大的无奈。
我本来可以一个人走出去,从正门回到旅馆的,可是我不能丢下他,我想,他会转到天明的。
最后,他终于听了我的话,跟着我走到大路上去,我在前面走,他怀疑地、不满地在后面嘟囔:“在哪呢,你说的在哪呢?”当他终于认出了是旅馆的小巷子了,又扔下我,大踏步地一个人走进旅馆去了。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旅馆,看见我们的行李被堆在柜台旁。我问服务员是怎么回事,她说我们中午没有提前预定,那间房已经有别人住了。可是我们中午还在外面啊,你就不会打个电话问问?你怎么能私自动我们的东西呢?“你可以检查一下,我们不会少你东西的。”她说。我恼怒地翻开背包。一边打电话给S。他早穿过几层楼到那间房门口等着去了,因为门卡在我手上。他回来一见,什么也没说,赶紧出去找住处了。几乎所有的旅馆都暴满,这样的假日。他从电线杆上找到一个连锁酒店的电话号码,打了一下竟然有空房。
我们连夜打车去了观音山如家酒店。很偏僻,空房挺多。
放下行李,我一下坐到**,软绵绵的,“真好,这里环境真好,前面住的旅馆我都不敢贴身睡,看着都不干净。”“还笑,被人赶出来了还笑,真服了你。”
现在倒不觉得累了,窗明几净,白色的棉被和床单。我赶紧去洗澡。没想到洗了一半水就凉了,带着泡沫的头发,只好随便擦干出来。好冷。想着明天早晨可能有热水,再补洗吧。就这样上了床。
肚子翻江倒海般,我跑去洗手间。跑了好几次,虚弱不堪。又想吐,S把垃圾篓拿过来。我从**猛地坐起来,总算吐在垃圾篓中了,没有弄到地板上,手链却断掉了。稍微好一点,我躺下去,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他躺在另一张**,翻来覆去,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的,所有的提醒都没有用,只有临到头上,让他亲眼看看,他才认了头。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一次我说,我在地狱里熬不下去了,他嘻嘻笑着,什么地狱,都是你自己想的,你想它是地狱它才是地狱,就像有只小老虎受了伤,它扒开伤口到处给人看,每当伤口快要愈合了,它就又扒开给人看,到最后那伤口溃烂了。他鼓励我应该对他的摧残产生抗体,变得钝感。不记得它就不存在了,不说起它就真的不存在了吗?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痛苦,如影随形。我抓起厨房里的西瓜刀,“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醒悟,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反省一下自己的兽行。”他抓着刀刃,他不让自己醒悟。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恍恍惚惚。月亮照在断壁残垣上,我的心被风吹得飘飘****,身形如鬼魂,衣袂飘飘,想起很多年前宇清说:“你就像‘白狐’,‘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伴着缓缓的音乐,气息惙然。我想拉住S的衣袖,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他笑着,笑得很别扭,脸扭曲地变了形,他的声音仿佛从他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爱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想象。我越来越不符合你的想象,所以你抓狂。还有孤独,你太孤独了,需要一个人无时无刻地陪在你身边。”我凄凄地反驳,“心雨不就是这样的吗?她希望跟她的阿坤哥哥一直生活在竹林的茅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相偎,永不分离,她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愿让任何人来打扰的……这是最纯粹的感情,你不懂。你太浅薄了,无法深入爱情,你恋着世俗的一切。”……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的身体仍旧虚弱,洗漱完了,坐到床边等他吃东西。他把一袋面包递给我,“吃。”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想吃。他使劲塞给我,凶暴地叫道:“你体质这么弱,还不吃东西,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别怨我!”他越来越让我战栗,我无可奈何地接过了面包,我想我需要的不仅仅是面包。
又是我安排带食物和水,我想我胃口不好,不会吃太多东西,而且怕背着太重,就只带了两瓶水,一袋面包,边装进背包边又犹豫地问他,这一袋面包够吗?他不置可否,他总是这样,不拿主意没有建议,临事又埋怨我。
今天去鼓浪屿。
下了船,先到日光岩,入口处立着一巨岩,巉岩上横书“天风海涛”四字,因为四围没有屏障,吹来的风就被称为天风,天风吹至,近处即海涛阵阵。四字下面是两列竖排,“鹭江第一”,“鼓浪洞天”,进得门来,果然是一片洞天福地。日光岩寺借着这个天然的岩洞顺势而成,不费一砖一瓦,头顶只一片岩石,所以俗称“一片瓦”,原始味儿十足。只可惜现代几经修建,红砖绿瓦,与各地的庙庵几近雷同了,缺了些原始的沧桑味儿。
从寺里穿过,“曲径通幽”,在绿荫遮蔽下行至半山腰的古避暑洞,洞内异常凉爽,水气森森,黑色岩壁上生出绿苔。在两块石凳般磨平的石头上稍作停歇,接着再往上走,植被逐渐稀疏,阳光直射过来,晃人眼。日光岩的顶端是凌空斜伸出来的,站在悬空般的顶台上,如展翅欲飞,幸亏有栏杆,凭栏望去,岛上景物尽收眼底。
只可惜不能多观望一会儿,游人骈肩迭迹,都在后面等着这个位置呢——攒动的人头,连拍照都成了合影。顺着人流走下来,走到半山腰,人才渐渐稀少,我们坐在石头上休息,我把那袋面包递给S。我看着他把小面包一个个送进嘴里,简直就是个饕餮客。我望着他,一大袋小面包慢慢减少,最后只剩下一个,还有他嘴里嚼着的那半个,他此时才望了一眼我,说:“你吃吧。”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他把最后一个小面包递给我。我戏谑地说:“就剩下这一个。”他哈哈笑着,“给你剩下一个就不错了。”大半天的时间,就吃了一块橡皮大的面包,我也不觉得饿,只是如大病初愈般的轻飘飘,飘在这个海岛上。宇清说:“我一个人在岛上溜,你来吧。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没有去,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我去了,如果——
S滔滔不绝:鼓浪屿曾经沦为殖民地,先是英国,又是美国、西班牙、荷兰、挪威、法国、奥地利等等闯进了中国这块优渥的土地,他们在这里建立各自的领事馆,鼓浪屿就成了公共租界,商人、教士、银行家们也来建公馆、教堂、洋行,还有一些华侨、富商在这里建了许多别墅,这就是鼓浪屿建筑风格各异都成了“建筑博物馆”的原因,……我想这就是侵入的痕迹,就像一个人侵入另一个人的内心,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痕迹。手机在响……我没有理会……
我总是先看到推入眼帘的屋顶,而S却喜欢去瞅大门前的石碑,“八卦楼”,他读着石碑上的文字,说:“这座八卦楼有‘小白宫’之称,原主人是台湾板桥林家林鹤寿,他的好友一个美国人叫郁约翰的免费帮他设计了这座别墅,林鹤寿为了建这座大楼回台湾变卖家产,可还是被浩大的工程拖垮了……他远走海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这里成了空楼,人称‘鬼屋’。据说还真闹过灵异事件……”我没敢听下去,匆匆走了几步。红色的穹窿顶,白色的墙壁,一个个拱形小窗,仿佛清真寺的石头房圆顶;下面有两层楼,古罗马式的十字外廊,廊上大圆石柱对称统一,雄浑刚劲。远远望去,如同神庙;“林氏府”也是板桥林家的故居,其中八角楼最别致,灰白相间,属于南欧风格,由于外形呈很多不规则的角面,一块块成了很多八角形,所以名“八角楼”。手机在响……静直直地倒下去……他妈养他这么大不容易,他妈……静倒下去……跟我在一起就得接受我的一切,我是个传统的男人。S振振有词,你想谁也不照顾吗?就想过自己的小日子……照顾,照顾,你的“照顾”就得牺牲我吗?……这哪里算得上牺牲,只是迁就一下……都不是我的家了,这里不属于我了,这里让我窒息,我也是人,我要挣脱,可是,我连工作也做不了了,你还有理想,还有自己的事业……可是,我也要爱情。要么放弃自由,要么放弃爱情,是什么在这样逼我?是什么?个性,自我,人本主义,……这些字眼在我脑中碰撞着,拥挤着,人、人、人……他人即地狱……关于人性,我不做判断,我只是了解,可是当这人性触到了我的生活该怎么办?
海天堂构,喻意海一样辽阔天一样无垠。这座建筑中西结合,亦土亦洋,走进去感觉如宫如殿,很有个性。门楼是中国式的飞檐翘角,两边是却是古希腊式廊柱,楼身上有西洋风格的雕花窗饰,楼内部却又是中国式的八边形藻井,井壁上画着中国花鸟画,檐角也是中国古典龙纹和花卉,看起来极具民族色彩。S瞅着花纹的细节,花纹的细节却离我很远,如同一片模糊的影像活过来,织锦,过去,古老的,传统……传统是不讲爱情的,万恶**为首,百善孝为先……“海天堂构的中楼原是外国人的俱乐部,黄秀烺买下后修成一幢仿古大屋。”S滔滔不绝,我尽力凝神捕捉他吐出的词句。我觉得悲伤,我们这样两个人——
楼上静悄悄,却有一阵悠扬的二胡声传来,如泣如诉,我和S不约而同地向楼上走去,偌大的会堂,摆了许多椅子,却是空的,本想坐下听一会儿音乐,那拉二胡的老人却走到帘幕后面去了。也许是不喜欢有人在前,人家是要独奏排遣隐衷,忽然觉得自己来得不合时宜了,我们赶紧走开。
之后,还游赏了金瓜楼、番婆楼、黄荣远堂、杨家园等众别墅,已是灯火辉煌,倚者若疲。在熙攘的短街上买了点小吃,边吃边走,我挑了个大椰子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