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磨石山中的暴风雪(第3页)
我们这个小组打的柈子多,就总得到好评,于文革和刘雄也就常常光顾。他们一来,施彦就不和我搭伙儿了,就和他们干去。好似有意给我看,让人觉得不大舒服。尤其是于文革,总是显得很殷勤,围着施彦转。干活时还东拉西扯地谈些什么任务啦,女青年中的思想问题啦,工作生活上有啥困难啦,没个完了。总让人觉得他在和施彦套近乎,这让人挺嫉妒。没法子,人家是干部,谈那些是应该的。而施彦这时候也有话答,和了。每每这时候,我就自觉地和姜勇敢他们干去,虽然也有劲,但总觉得缺了一种热情。
一九七〇年一月××日
山上也有休息的日子。
没有风,没有沙沙落雪,没有打柈子的乒乓声音,没有人的喧哗,小山坳里那个静啊,似乎满世界里都没了声响。
冰雪覆盖的小山坳里枯寂冷清,可谁知,这里还有许多热闹,给冬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这不,今儿个我就和姜勇敢早早地爬了起来,在徐学亮的带领下,上山去找猴头。
猴头,猴子的头?初听徐学亮讲山上有猴头,我诧异地张大了嘴巴,直怀疑那脑袋两边的摆设还是不是自己的!这冰天雪地北国的山林里怎么会有猴子?且那猴子头还长在树上!直到他远远地把那东西指给我看时,我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东西是长在树上的一种菌菇,是一种名贵的山珍。猴头常长在柞树上边枝丫的丫部,团团的白白的像个棉球般地卡在树丫上,上半部长有些许橙黄色的毛须;远远望去,那团团的部分是脸,毛茸茸的、向上支棱着的许是发,真像是那顽皮猴子的头!那猴头嵌在树丫上,在蓝天阳光的照射下分外显眼,又像一只小猴儿正蹲在枝头上东张西望,顽皮戏耍,让人一见便欢喜无比。那东西稀奇,不是每棵树上都有;那东西夏秋长成,冬天便干枯在树上,稀罕而又令人喜爱。扬着脸挺着脖子到处找,只要看见了,便了不得喽,想着法子要把它弄到手。采猴头也是个累人的事,扛着根长长的细木杆子,这山爬到那山,这林子走到那林子,发现猴头了,便在树下用长杆去捅。猴头掉在雪地上,还要小心翼翼去拾,生怕弄断了那漂亮的毛茸。每每都是用纸包好,再放到挎包里。而有时,猴头挂得高,长杆捅不着,就只有在姜勇敢的肩膀上攀上树去,直到把猴头弄到手为止。
我们几个人满山地转着,每找到一个猴头,便欢喜得没法说。这一天,我们找到了十几个猴头,其中一个竟有饭碗大小!
这下子轰动喽!回到地窨子,大家争着传看,山上竟有这等新鲜玩意儿,无不称奇。没上山的便连连后悔,几个好朋友争着吵着要我们下次上山带上他们,连于文革和刘雄都动了心。我把几个小的分给了伙伴儿们,大的我就仔细保管了起来,我要待有机会回家时带回家去,让父母兄弟们也尝尝这北国特有的山珍鲜味儿。
晚上,我们还捡了几个猴头煮了锅肉汤,地窨子里的人每人都分到了一小碗。那猴头用水泡开后,挺大,撕成丝儿,炖肉汤,味道儿鲜极。听老徐说,那猴头炖啥啥味儿,妙不可言……得,别提了,再说下去,哈拉子流下来了!
一九七〇年一月××日
地窨子四周的雪地上,布满了许多动物的足迹,大大小小的,常让人觉得好奇。除了每天里人来人往的脚印和牛马的蹄印拖拉机履带的印迹外,余下的那些足迹就只能让人去猜测了。
那些足迹奇形怪状,有的像梅花瓣,有的像对口的月牙,有像花生米粒的,还有的就像是人在地上写的山字!那些足迹排列得也挺好看,有的足印走得整齐有序,细细的长长的像一条弯曲的链子;有的足印一步步稳当当印迹清晰跨度适中,几乎看不出一点差距;而有的足迹就乱糟糟深浅不一,像是受到了惊吓急切的逃窜;总之,那些大大小小的足迹令人眼花缭乱,猜不透每天晚上都有些什么样的动物打地窨子周边走过。
前几天,人们还发现了像人脚一样的大足迹!那足迹前有指后有掌,一步跨出老大,在地窨子门前转了一圈后又转向地窨子后山上的小密林子里。这下子了不得喽,大家啧嘴咂舌,纷纷猜测,有的说是野猪,有的说怕是狼来了,还有说像黑瞎子的,总之,弄得人心慌乱,晚上都不敢出门。就是出了门,也是三五成群,咋咋呼呼,手电筒乱射,办完事解完手呼啦啦地往回跑。
青年们在那里胡猜瞎吹,几个老职工却乐不可支。徐学亮就悄悄对我说:“等着瞧吧,下了新雪咱就有好吃的啦!”
乖乖,吊胃口,我纳闷又好奇,就等着下新雪了。
一九七〇年一月××日
早晨,下了场小清雪,徐学亮带我们上山。
徐雪亮是个老山东,平日里少言寡语,可我就觉得他那里有学不完的道道。他干活巧妙,总爱琢磨个事儿,他的招数你只要学个几招几式,干起活来就能省不少气力。
今儿个我们有意提早下班。收拾完山上的场地后,徐学亮让施彦和曲伟丽先走一步,然后他便带着我和姜勇敢往地窨子后边的山坡上走去。
这座小山坡上没有开辟工作点,因为这里没有适合打柈子的大柞树。小山坡上密麻麻地长满了手腕粗细的柞木,冬天了,黄褐色的树叶还没落净,风一吹,飒飒作响。在林中的雪地上,在柞树的缝隙中,满眼都是梅花状的小足印,这里便是野兔经常出没的地方。徐学亮对我们说:别看野兔狡猾,出门找食走路也没个正道,弯弯曲曲,可它也有不好的习性,那就是它出来找食不管走多远,路多弯曲,它回去的时候必定要顺着来路走,一点也不会走差。狡兔三窟,你在窝里绝对逮不着它,只能在它来去的路上打主意。
徐学亮带着我们在林中下套。
套是钢丝做的,下套的地方是在道边有小树的位置,然后将钢丝围成圈,有小碗大小,做好活扣,圈的另一端便拴紧在小树根部。那圈距地面的位置也特别,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离地面约一拳高即可。徐学亮边下套边唠叨着:兔子来到套子前面的时候就缺了心眼,它既不能离开自己的路线从一边绕过去,也不能从套圈上面跳过去,如果从套子下边钻过去吧还不愿意,因此,它就只有钻圈。那套圈做的是活扣,只要被套住便越挣越紧,没个跑。
我越听越奇,却也似信非信。就这样跟着徐学亮在小山坡上下了十几个套子,然后回到地窨子吃饭。
晚上,我和姜勇敢窃窃私语,半晌睡不着,徐学亮那法子行吗?野兔到底是什么样?我就盼着天亮。
一九七〇年一月××日
今天休息。
早晨,大家都在睡懒觉,天冷,谁也不愿意爬出热被窝。徐学亮悄悄摇醒我和姜勇敢。我俩儿飞快穿好衣服,跟上徐学亮,向后山爬去。
昨夜又一场新雪把山坡铺得平坦坦的,像一床厚厚的棉被,人走在新雪上,脚下会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冬天里,野兔每天都要出来找食吃,吃些植物的果实和干草,新雪地上,又出现了一些崭新的小足迹。
我们在林中钻来窜去,检查昨天下的套子。渐渐地,我们有些失望,新雪将兔子走过的老路覆盖了,而一些新的足迹又没有经过下套子的地方。这样,我们只好将套子解下来,重新下到野兔走过的地方去。
“得快点儿,”徐学亮道,“要不然,老鸹叼了就不好了。”
我抬头看天,可不是,一群饥饿的乌鸦正在树梢上转呢!
终于,我们听到了徐学亮的喊声,终于发现了我们的猎物,一只野兔就躺在前边不远处的雪地上!我和姜勇敢欢呼着奔跑过去,将那野兔从套上解下来,相互在手上传看着。
野兔是土灰色的,毛皮还略有些发红,那家伙比家兔大,有四五斤重呢!
我俩正高兴地传看着,前边的徐学亮又喊了起来,我俩急又向他奔去。这次是一只活的,正在雪地里挣扎呢!我和姜勇敢甭提多高兴了,扑上前去,紧紧地把那野兔抱在了怀里。
地窨子里的人们又一次轰动起来了,大家争相传看我们套回来的野兔。程大威亲自上灶,煎炒烹炸。这下子大家可开荤了,每人都分到了几块兔子肉。那家伙虽有些土腥味儿,但肉还是够香的。
一九七〇年一月××日
在我们的饭碗里,又增添了一样野味儿。而地窨子里的人也都来了兴趣,大家上山的时候,凡发现有野兔新足迹的地方,都不忘记下上几个套子。
我更是积极,几天来的收获也不小,几个好哥们儿就送给我一个新外号:“山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