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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宗亮的歌剧灵感200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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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宗亮的歌剧灵感(2003)

6年前我与盛宗亮吃过一顿饭后,他的事业起了很大变化。他在密歇根大学荣升为莱奥纳德·伯恩斯坦杰出作曲教授。与此同时,他与出色的音乐家们建立起密切的合作关系,其中包括指挥吉拉尔德·施瓦兹(GerardSchwarz)与克里斯托夫·埃申巴赫(ChristophEsbach),他们都是盛氏作品的拥护者。盛宗亮更夺得不少奖项,最受人瞩目的是2001年的麦克阿瑟基金会的“天才”奖金。

然而,盛宗亮这次跟我吃饭时,再一次谈到6年前关于中国菜与西方音乐的话题。当时的一刹那,我以为是因为我们在吃饭,所以激发起他的这种联想。但是,这一次我们已不在街角的小咖啡店见面了;这一次,是个时髦的法国小餐馆。我想起他的音乐:他往往喜欢回顾从前的一些观点。

盛宗亮当年在西方受到关注,是因为作品《痕:缅怀1966—1976》(以下简称《痕》),一首1987年创作的、富肖斯塔科维奇描述力、形容“**”的乐曲。1987年也是盛宗亮成为美国公民的一年。千禧年,盛宗亮再次把怒火发泄于音乐之中,写下《南京!南京!》,一首回顾日本人恶行的狂想式琵琶协奏曲。

虽然两首乐曲的感染力与配器风格有相似之处,但总体是截然不同的。《痕》保持着灰暗的气氛,《南京!南京!》却找到了感情上的解决方案。它们主题不同,作曲家自己心路历程也有变迁。盛宗亮承认,重返祖国,使他改变了不少。他第二次回国,时隔四年,是为了马友友丝绸之路计划做采风工作。这次回到青海,就去了“**”时期他一家被放逐的地方。

盛宗亮儿时受过的苦难,又带给他的最新作品一些灵感:圣达菲歌剧院委约的《毛夫人》。这作品的灵感,来自肖斯塔科维奇的《麦克白夫人》的影响比中国历史上关于此人的史实资料更为显著。盛宗亮强调,这部歌剧没有政治动机。他希望观众看歌剧的时候,把它看作艺术,而不是政治宣传。无论如何,关于创作歌剧过程中的心得和在美国20多年的经历,他开门见山,侃侃而谈。

司马:《毛夫人》应该是你的第二或第三部歌剧。这要看你怎么认定《银河》(因为有很多对白,像音乐剧)。你如何把前一部舞台作品里面所学到的,应用在下一部?

盛:我们放眼历史上的作曲家们,就算如威尔第这位歌剧大师,首部作品也通常都失败。威尔第尝试了四次,直到《纳布科》才得到赞誉。与作曲家其后的作品相比,《纳布科》还是显得涉世未深。连威尔第都要面对这些,我们又能怎样?肖斯塔科维奇的情况最特殊:他第一部歌剧已经是杰作。连贝多芬都没有写出歌剧杰作来,勃拉姆斯更心存恐惧,连试都没有试过。我写第一部歌剧《马侬之歌》的时候,是从零开始的。在短时间之内,我学得很快,学了很多。印象最深刻的,是无论我写的管弦音乐如何老练,到了剧院,却发现这套经验于事无补。到了我第二部歌剧《银河》,就容易得多了。

司马:你的合作伙伴们,对舞台很熟悉。你从他们那里也获益不浅吧?

盛:我们的合作非常密切。《银河》的第一版本是黄哲伦与我于1997年在圣达菲创作的。制作好,但很简单,只以半舞台形式呈现,没有什么耀眼之处。我们后来找到新加坡导演王景生。他提议女神(即月老)的角色,一分为二,因为琵琶演奏家吴蛮的演出,虽然在台上很有效果,但是若要她在台上扮演角色,却会令她浑身不自在。所以,我从合作的伙伴那儿学到不少东西,我自己也积极参与。

司马:这些经验,对《毛夫人》有帮助吗?

盛:我跟科林·格雷厄姆(Graham)在芝加哥,为《马侬之歌》开始合作。他是该剧的导演和编剧。我不知道他对我身为作曲家或我是否懂得舞台艺术评价如何,但他也接纳了我的好些提议。我们一开始就有共同的概念,而且合作紧密,所以我觉得现有的版本已经相当好。

司马:你觉得你对舞台的感觉自然吗?还是觉得为舞台谱乐,需要你着意的、较大的努力?

盛:我相信自己对戏剧的感受力是不错的。舞台跟音乐厅完全不同,因为后者关乎音乐内在的架构。我觉得自己有舞台音乐方面的天分,但还需要努力。

司马:你觉得舞台上的戏剧,是文学,还是演出艺术?

盛:两者皆是。歌剧真的是“大舞台”——奇妙,庞大的布景、大乐队、灯光、舞蹈。连现在的百老汇都没有这么豪华,因为虽然花钱很多,但剧院始终比较小。歌剧是超越普通生活的。当这些元素全部加起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媲美歌剧。

司马:谁是你的歌剧典范?

盛:我很喜欢肖斯塔科维奇的《麦克白夫人》。你可以在《毛夫人》里听到它的影响。还有瓦格纳与施特劳斯,甚至普契尼。

司马:你在什么时候,开始有创作《毛夫人》的动机?

盛:其实在1991年6月19日,江青死讯传出来的那天。我跟朋友描述她的一生,朋友就说:“哇,这简直是歌剧。”当时我还在芝加哥大剧院当驻院作曲家,正忙着《马侬之歌》,有时候我也会跟同僚谈及这个题目。朋友们,艺术家们——真的,每一个人——都同意:“对呀,是很棒的题材。”但是,我等了十年光景才真正动工,因为故事太复杂了。写歌剧不可以有太复杂的桥段。你把剧本读出来只是45分钟就好,因为你要保留空间给音乐与歌唱。威尔第的《奥赛罗》比之莎士比亚的版本,只有三分之一的长度。还有,歌剧塑造的角色也不可以过分复杂。简单、煽情的故事与人物,做出来的效果最佳。

司马:你清楚地表明,《毛夫人》是个虚构的故事。你是把某些情节删掉,还是把虚构的情节加进去?你把故事改编了,还是特意遗漏某些细节?

盛:全都有。江青一生经历很复杂。你怎样能把她的一生变成令人信服的故事,而且限于两个小时内叙述出来?你要把她70多年的一生,浓缩成45分钟的歌剧。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正确的方向,才找到与我同样有戏剧触觉的编剧。科林是一位著名的导演,但他也是绝好的编剧。我把故事大纲发给他,他回复说:“时间到了,我们准备好了,可以跟圣达菲讨论了。”回到你的问题:我们要把故事情节创造出来,因为令人信服的戏剧性比历史真实性重要得多。我们从来没有要忠于史实的想法。我们不想创造一部记录歌剧(docu-opera),或属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歌剧类型的作品。

司马:你一开始创作这个舞台作品,用了什么的角度?

盛:你指的是文字资料,还是音乐材料?第一,作曲家应该深明,舞台怎样才有效果。你需要看很多,也需要思考。还有,舞台的节奏也包含了很多外在因素。写纯音乐的时候,一切都归功于音符,就是说,音符要承担整个架构。舞台上灯光、舞蹈、布景,这些全部都可以提升——或减弱——戏剧。你还要跟编剧合作,而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见解。要是大家的看法有一半是相同的,你已经很幸运了。每一次遇上分歧,大家都要做出选择。但是,最终责任是落在作曲家身上的。歌剧的好与坏,没有人会埋怨编剧。就像我老师休戈·韦斯加尔(HugoWeisgall)常说:“就算灯光搞错了,也会埋怨作曲家。”

司马:美国乐评人兼作曲家干讷(KyleGann)总喜欢说,作曲家们创作管弦乐,以一束束小节为标准。但作曲家们写舞台音乐,则以每分每秒计算。

盛:这种看法很有意思。我第一部歌剧写得很慢——或者,我还保持管弦乐作曲家的思维,关注每一小节。但到了《银河》我的速度就快得多了。《毛夫人》长达两个多小时。在创作过程中,我从来没有觉得被卡住。整个写作过程顺利得很,令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或者因为我的音乐构思潜伏了10年,所以每一次我坐下来,音乐就自然地流露出来。过程不是一气呵成,但我天天都盼望延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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