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第3页)
因为她是相信陆澈对她是怀着一颗和她一样的真心的。
皇命在身,他也许是迫不得已。
可当她听闻是陆澈亲手将所谓的谋反证据交给皇帝,请派御林军围剿宁国侯府,又听闻父帅惨死在宫中时,她方才知道,他的狠心,远非自己所能想象。
当年事发突然,高傲的她即便面对这样的打击,也不曾低下头。如今却让她知道,其中有着这样的曲折。
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恨,该不该继续怨。
裴衍没有注意到身侧之人的神色变化,起身拂了拂长袍,朝着端穆王爷一拱手道:“谢谢王爷今日解惑,裴某不再耽误王爷的时间,就先行离去了。”
他伸手拽着愣在原地的叶熙宁离开,走了几步方才发觉她的不对劲,偏首看着她失神的样子,边走边疑惑地问道:“今日是怎么了?老发什么愣呢?”他笑了笑道,“不过这样挺好,连我拉你的手都不会挣开了。”
叶熙宁这才回过神来,忙甩开了他的手,朝他翻了个白眼。
端穆王爷起身相送,看着裴衍与叶熙宁打打闹闹离去的背影,略有所思。他刚一回身,便见张首正驻着拐杖由随从扶着从里面出来。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下个棋居然睡着了。”张老的声音有些疲惫,已是风烛残年之态,见到前头离去的两人的身影,问道,“王爷这是有客?”
端穆王爷回道:“是裴国公家的二公子裴衍,您见过。”
张老寻思了一番,想起裴衍,笑道:“是他啊,我知道他,机灵得很。”
“张老您若是想下棋,下回差人告知本王一声,本王定亲自上您府上陪您下棋!”端穆王爷上前搀扶,笑道,“您年事已高,不便再如此奔波了!”
“唉,整天闷在府中,想出来走走,王爷一走就是三年多,这几年里甚少有人陪老头子我下棋咯!”张老叹息着,迈脚向外走去,“除了陆澈那小子,他倒是偶尔得空来陪老夫下上一两盘棋。”
他又似想起什么,停了脚步,侧首朝端穆王爷道:“陆澈那小子,这几年棋艺大进,连老夫都不是他的对手了,改天你们俩下一盘看看,是谁更厉害?”
端穆王爷呵呵一笑,谦逊道:“本王的棋艺不如张老您,若是陆丞相比您还厉害,那便堪称姜靖国的国手了,本王自然不如他。”
张老心情愉悦,笑着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下棋的时候你让着我呢,哄老夫开心!”
端穆王爷只笑着扶张老上车,叮嘱随从照顾好张老之后,望着他的马车离去。他眼内的笑意敛去,望着广袤的天际,忽觉山雨欲来。
他蓦然回身,朝着暗处道:“通知下去,继续盯紧,如有异动,即刻向我汇报。”未及周围有所回应,他便起身回府。
那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得到口令,朝着端穆王爷的身影拱手一礼后,便悄然退下。
从端穆王府回到陆府之后,李微吟正在小憩,见叶熙宁回来时脸色不太好,便担忧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
叶熙宁回身将房门关上,与她一道坐了下来,才将今日在端穆王府内听闻的一些事情,悉数说与李微吟听。
李微吟微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手,在她清冷的面容之上看出了毫不掩饰的内心挣扎与震撼。
面前坚忍清冷的女子,这几年来经历的颠沛、痛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那一身的傲骨,都依靠着她对那一个人的怨愤磨炼而来。
如今却忽然叫她知道,宁家欠陆家的,也是一笔无法偿还的血海深仇。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她曾经所不知道的事实。
“阿吟,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是不是如同我现在憎恨他一样憎恨着我?”叶熙宁的声音微微发颤,眼里盈盈泛着泪光,却克制着不让它落下来。
李微吟的手依旧牵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语调轻缓柔和,抚平着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阿宁,只要我们愿意去追寻,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叶熙宁望着李微吟,唇舌之间有些微微的苦涩。
她的眼内微澜渐起,曾几何时,为宁家报仇这件事,成了她活下去的最大理由。
可当她知道陆澈之父的死,与父帅有关的那一刻,内心却有股说不出的愧疚。
叶熙宁惨淡地笑了笑,道:“我不相信父帅是个是非不分之人,我也不相信父帅会有谋反之心。阿吟,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宁家一个清白。”
她起身,垂在两侧的手指慢慢收紧,清冷秀气的脸上,眸光坚定而深远,抿唇道:“我宁家之人,决不能背上这污名,遗臭万年!”
宁盛泽一生光明磊落,宁国侯府世代为姜靖国鞠躬尽瘁,效忠皇室,最后竟然落下一个谋反的罪名,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李微吟看着她眼内的神色,心中微微有所牵动,问道:“阿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叶熙宁朝她看去,以眼神问她是什么问题。
李微吟张了张嘴,却又良久未曾开口,最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止了话语。
可她的脑海里,却一直想着叶熙宁方才那一句:“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是不是如同我现在憎恨他一样憎恨着我?”
这让李微吟知道,即便是在这样惨绝的深仇之下,在她查明真相之前,她的内心深处对他还抱着一丝半点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