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三章 西索恩疯人院(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第十三章西索恩疯人院

那只鸟儿飞回来了。它用喙不耐烦地啄着窗户。我从铁栏之间伸出手去,打开了高处一扇小气窗,将一些面包屑撒在窗台上。它吃光面包屑,便振翅飞走了。窗外,冬雪飘飘,雪花轻柔地落在屋顶与石墙上,也落在我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在高墙之外,我依稀看得到灰色的大海,在白雪的覆盖之下黯然失色。

以监狱的标准来说,我居住的牢房还不算太糟糕。这里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运送热水的管道穿过牢房,让这间屋子不至于寒冷刺骨,不过我日常在屋里活动的时候,依然需要披着**的被单御寒。牢房其中一面墙是弧形的,这表示我被关在了塔楼里。守卫一天两次为我端来食物:早饭是面包和茶,晚饭是菜粥和白水。

昨天,我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另一名囚犯在清扫外面走廊的时候,我看到他手中的扫帚柄上写着一行字,“西索恩,阿尔辛纳”。

我没有被关进监狱,而是直接被关进了疯人院。

窗外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在我眼中,就连白色都似乎有许多不同的种类:白热化的疼痛;被步步紧逼审问的时候,脑内的一片空白;还有一种白,是无力的苍白,就仿佛我自己也在日渐失去颜色,化成雪花般的碎片,在虚空中坠落。

最初,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曾几何时,我也拥有名字和身份,但后来我便再也不确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连自己是否还真的存在都不知道。脑中总是一片喧豗,耳边回**着支离破碎的童谣。

瘦猴玛琳,瘦猴玛琳……

这当然不是他们想从我口中听到的供词,但我的大脑空空如也。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了,只有这些。

一脚踩空掉进井,下面地窖黑又阴……

他们对我很失望,非常不满,然后,他们也消失了。

我记得一场雨,雨打在鹅卵石的街道上,运河旁的街道,被系在码头上的帆船,风吹动缆绳,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当我最初在这间房间里醒过来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她问我是不是饿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说实话,就连这个回答都令我惊讶。她离开了片刻,回来的时候端着茶和面包。我试图进食,但是难以抬起手来。

“为什么窗户上有铁栏?”我问。

“是为了保护你。”她迅速地回答。然后她也消失了。

另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握着注射器,她看上去像是刚才那个人的上司。我问了她一模一样的问题。

“因为你是个大人物。”她笑了,但笑容却显得无比扭曲。她把注射器插进了我的手臂,我昏睡过去。

有一个男人不断地问我问题,语言却是陌生的。我发现我自己对答如流,但至于我具体说了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情况十分诡异。我到底会说几门语言?难道我懂得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吗?我似懂非懂。世界变得模糊起来,我再度昏迷了。

然后就是刺目的白光,透骨的疼痛,我感到自己四肢百骸都在被逐渐拆解。更多的问题,气势汹汹的、步步紧逼的、暴怒的,我完全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

又是新的一天。他们想让我从**起来,一个女人抬起我的双腿,掉转我的身子,一个男人则扛着我的肩膀。我可以勉力站起身来。他们把我塞进一把椅子里,然后双双离开。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静静地等待着,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透过窗户,我能看到一片屋顶,积云的影子投在房顶上,飞速变幻。过了一会儿,那一男一女回来了。他们先带我去了走廊里的卫生间,然后把我重新搀回了**。他们没有锁门。

几天之后,他们带来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很厚,封面是加工过的皮子。他们还给了我几根铅笔,鼓励我利用闲暇时间写写画画。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便写下了这本书的前几章。那时我觉得,如果我写得足够详细,或许在庭审时还派得上用场(庭审!我直到后来才意识到,疯子甚至没有资格接受庭审)。每夜都有人把笔记本带走,次日清晨又还回到我的手中。我怀疑他们在偷偷留档,但是具体为什么要留档,我也想象不出来。

他们要我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但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要认的究竟是什么罪。我真希望他们可以给我一些提示,哪怕一点点也好啊。他们想让我认什么罪,我都会直认不讳:叛国、水井投毒、勾引皇亲国戚。我宁可做魔鬼,也不愿做愚者。

窗外,天地皆白。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