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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生住了脚。
我知道他在说我,他说我现在连笑都不会了。
我只觉得那阳光照在雪地上的光芒刺痛着双眼,眼泪便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我就静静地站在窗下,任长廊里穿过的的风回旋着卷起层层雪屑,层层扑打在我的脸上,然后混合着眼泪,无声地落下。
我听不到金沧月说了句什么,我只听到屋子里传来公孙度的冷笑声,带着嘲讽,带着失落,带着不甘心。
不过是转瞬间,便有杯盏落地的声音重重地传来,仿佛茶汤泼溅在了那暖炉上,炭火熄灭着,“嗤”的数声响,两名候在廊下伺候的舍人也犹豫着,终斗胆闯了进去。
黎娘小跑着过来,瞅了眼窗下满脸泪水的我,拉了我去后院,吩咐人给我打水,重新梳妆,一个字也不问。
可我宁愿她问我一句为什么,我想不管是谁,只要有人问我为什么,我会将所有压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地讲出来,可是没有人敢问我。
那些秘密,压得我身心俱疲。
我不想伤害金沧月,我不想看到他的希望落空,他已经就要到达那高不可测的顶峰了,我的一句话,即便无法去分辨真假,也会让他从那至高处,重重地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可我也不想失去公孙度,在我的生命里,他已经是我全部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失去了他,我会活在一俱空壳里,我会只是一个他亲手捏制的精致的小泥人,没有了生命的灵魂。
我想,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还是,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劫。
我回到茶舍时,茶舍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暖炉也冒着氤氲的热气,我的座位前依旧摆放着我的青色釉杯,公孙度依旧坐在原处自斟自饮,依旧面无表情,金沧月依旧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转动着,一脸的惬意。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从不曾经发生过。
我想,定是我看花了眼,或者是,耳朵出了问题。
“梅花开得好吗?”金沧月转脸问我,声音一如平常。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便伸手去端我面前的杯子,杯子里依旧注满了参茶,依旧有白牡丹花蕊静静地躺在杯底,只可惜,茶已凉透了。
我小品了一口,苦涩难耐,可杯子却在瞬间被金沧月一把夺了去,重重地落在茶桌上,茶汤四溅起,金沧月却只说了淡淡的两个字,“凉了。”
我这才听出来,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告辞,”金沧月拽了我起来,有点粗暴,我踉跄着几步才站稳,却听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金沧月的脚步停了下来,我回头看去,只看到公孙度已然站了起来,面色如灰,而他身下的那把红木椅,就倒在地上。
我想,他定是起身起得太急了些。
金沧月再次将我拽离了茶舍,长廊里穿堂风过,裹挟着寒气,当我再一次被他拽离着几欲摔倒时,他一把将我捞进了怀里,我的鼻子便重重地磕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这茶舍的后面,一株梅花也没有,公孙楚,你是在骗谁?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金沧月压低着声音,可那声音里,已然腾起不可抑制的怒气。
我愣了,我不知道这茶舍后没有梅花,我也从不曾想到要骗谁,我又能骗得了谁?
我只觉得委屈,仿佛憋了许久的委屈,就那么陡然间从胸腔肺腑里冲了出来,如翻江倒海般,我就要放纵自己一回,我不管我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他的气息就陡然间压了下来,带着雪的寒气,带着华顶云雾特有的茶香,还着他的一抹怒气,他的唇就那么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脸上,从面颊到唇角,在我的唇齿间流连、辗转。
仿佛不能呼吸,仿佛空气停滞,仿佛整个世界,一片宁静。
“呀,三妹妹!”直到穆九凤赏雪归来,追得一群鸦雀哇哇乱飞,又抓了一个大大的雪团重重地砸在金沧月的后背上,她才看清金沧月的怀抱里,还有一个我。
我被她叫醒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金沧月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往那竹林子深处跑去,雪屑就从那坠得满满的叶面上掉落下来,洒落在我的身上,飘落进我的脖颈里,我就那么拼尽全力地跑着,大脑一片空白。
找到我的,是公孙度。
他凌乱的脚步声闯进我的耳朵里时,我已然摔倒在了雪地里,压着一丛竹子,头上身上全沾染着雪屑,发髻也乱了,衣裙也污了。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距离是那么地近,近得我看得到他眼底那个小小的我,看得到他眼眸深处的挣扎,看得到他的眸光里,闪动着一片水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