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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舍的舍人端了茶具茶盘过来，在我的面前放下了我专用的茶盏，一只小巧的青色釉杯，淡黄色的参茶里，几抹白色的花蕊静静地卧在杯底，那是公孙度特意为我调制的茶，茶入口微苦，回味甘甜，可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去慢慢品尝。

我记得第一次喝这种茶时，一入口便全然吐了出来，冲着公孙度抱怨着“好苦好苦”，可终耐不住他的好性子，拿了小汤匙小口小口地喂着我，直到我将一壶喝得干干净净，打着饱嗝爬上茶舍的后室软榻沉睡了去。

我端起杯来，参茶特有的苦里，弥漫着白牡丹的花香，我将茶杯送到唇角，才发现我的手是颤抖着的，那满溢的茶汤便抖落了出来，顺着我的手背滴落在了衣襟上，可我却浑然不知。

“三妹妹，你不烫吗？”穆九凤好奇地问着我，我这才醒悟过来，可手背上的灼热，已然在热气散却后，只留下一抹寒。

我佯装镇定地将一杯参茶一饮而尽，入喉满满的苦，苦得整颗心都在疼。

黎娘端了茶舍特制的茶点进来时，我刚刚把那只青色釉杯轻轻地落到面前的茶桌上，黎娘见了，扫了面前的茶桌一眼，又瞥向公孙度，笑着说，“三郡主今儿是怎么了，不嫌这茶苦了么？看来这茶点送的正是时候，三郡主快吃块桂花糖糕压压苦气。”

我笑着致着谢，接过了黎娘盛在小碟子里的桂花糖糕，黎娘一转身便又给公孙度的茶壶续了水，小声地嘀咕着，“公孙公子早间起来没吃茶么，这会子是怎么了，你们兄妹俩瞧着忒不对劲了，又吵架了？”

“怎么会，我们公孙度从不跟人吵架，堂堂的公孙公子性子好着呢，”穆九凤眼疾手快地装了两样点心放到公孙度的面前，满心地维护着公孙度。

“三郡主，可是公子爷又抢了你的什么宝贝？告诉我，姐姐替你买去，”黎娘转脸问向我，我与公孙度自幼便与她相识，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黎娘虽爱慕公孙度，可大小事情，却大多站在我的一边。

我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而对面的穆九凤又开始摇晃着公孙度的胳膊，低声的相求着，“公孙度，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映月谷啊？我就是想去看看，都说那儿像天堂一样，四季如春，北穆冬天一下雪就没完没了，西凉的风也冷飕飕的。公孙度，你就带我去嘛，我们去避避寒去，再说，你不是也好久没回谷里了么？”

公孙度依旧淡然地品着自己的茶，一句话不说，一个笑容也没有，甚至于面上，一个表情都没有，仿佛穆九凤不存在，仿佛他也从不曾听到过那些话。

在我的记忆里，我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公孙度，他会生气，他会发怒，他会气得一剑便刺穿了那匹将我摔下来的小马，他也会怒得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打架，而不顾任何的后果，可这样冷冰冰的公孙度，这样如泥人般的公孙度，却是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

我想，我终将要失去公孙度了。

“太子妃，跟穆公主出去赏赏雪去，好歹人家是客，”金沧月在我耳畔低语，“茶舍后有一片梅林，开得可比宫里的几株好多了。”

我便知道了他与公孙度有话要说。

我起身第一次拉了穆九凤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笑着邀请，“公主，我们去外面赏雪去吧？”

穆九凤瞅了眼我，又瞅了瞅身边的公孙度，撒了会娇，终嘟着嘴随我起了身，去外间取了大氅系好，一脸不情愿地出了门。

“你哥哥在家也是这样吗？不会照顾人也就罢了，还爱理不理，本公主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他连一个谢字都没有，”穆九凤一边抱怨着，一边拿脚踢飞着地上厚厚的雪屑。

雪屑在半空里飞扬着，纷纷落落下来，迎着阳光，泛着七彩的光芒。

穆九凤陡然间拉住了我，狡诘地一笑，“三妹妹，你猜他们会说些什么？要不我们偷偷回去，听听他们说些啥？”

我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可却依旧被穆九凤使劲一拽，踉跄了几步，便已然来了那茶舍的窗下。

屋子里很静，只有暖炉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偶尔有清脆的茶盏落在茶杯上的声音。

两个人，似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真没劲，”穆九凤嘀咕了一句，直起身子便离开了窗下，抓起一团雪赶走了在雪地上觅食的一群鸦雀，又跑着追赶了去。

我默默地转身，那窗下有一排的冰柱子，顺着那窗檐往下淌着水，一滴一滴，仿佛在阳光底下哭泣，可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从那窗缝里飘了出来，依旧清洌如泉，“太子殿下是不是食言了，还是能力有限做不到？我不管宫里其他人对她做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可现在，太子殿下也瞧见了，现在她连笑都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