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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及回到行医处,便远远地瞧见了帐门处耿忠的身影,正翘首远望着。
“公主殿下,卑职,圣上吩咐卑职来问问,公主殿下可来习惯做医女,”当我从转角处转了出来,慢幽幽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三两步便迎了上来,低着头向我问安。
许是穆皇依旧不放心我,许是他也不太愿意以一名上将军的身份来做这些事情,许语里,有着几分尴尬与言不由衷。
我一笑而过,向他晃了晃手中的药萝,“烦你回禀三皇叔,本公主过得还不错!”
我从他身边擦肩而去,隐隐的,仿佛听到了他的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在医帐内捣着药,静候着戌时三刻的到来,可我却知道,我必须亲眼见到金澜宇平平安安地被送出去。
戌时二刻,我放下了药臼,掀帐而出。
营地外有一条湍湍细流的河,河边上芦苇丛生,这个季节正开着满满而坠的穗花,白日里远远地看过一眼,我便绕过巡逻的哨兵,向那条河流走去。
夜风微熏,带着一抹白天太阳的热气,又夹杂着一抹溪水的潮湿,我站在河畔上,折下两株穗花,抬眼看着天上的繁星,计算着时辰,我听到了轻微的哗哗水声,我便猜测到,崔统领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可是身后却传来一片仓促的脚步声。
我将自己的身影隐在几丛芦苇里,溪水已漫延至我的小腿处,微凉的河水,瞬间濡湿了我的鞋袜,借着清冷的月辉,我认了出来,来人最前面的,正是耿忠。
我索性蹲下去,向溪河的中间走去,将水花的声音拨得哗哗作响。
“什么人在那里!”耿忠在离我数步远有的地方停了下来,弓拉满和箭上弦的声音随即响起。
“你又是谁?本公主来此赏月沐浴,你也胆敢贸然闯入!”我扬声道,带着一抹佯怒,可心底,却多了一份惴惴不安。
“公主殿下?”耿忠的声音缓和了几分,缓了缓,“请公主恕罪,卑职不是有意冒犯,请公主殿下责罚。”
“责罚就免了,本公主命你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可明白?”我再次扬起一片水声。
“卑职,明白,”耿忠的声音低了下去,瞬间便有刀剑入鞘的声音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细细碎碎地随风传来。
溪河水面温度微凉,可水底却依旧保留着一抹阳光的温度,我环顾了眼四周,又探出头来,确认耿忠背对着我而立后,索性三两下除了衣衫,泡在水里,任微微而流的溪水缓缓拂过我的身体,有如水草轻拂过。
我合上眼去,全身有着松懈下来的惬意,我猜测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亦或是又会有谁会在这场是非中殒命而去,可是这个时候,我只想停下来,享受这片刻的安逸,偷得浮生半刻闲。
可我发现只要一停下来,我就会想起公孙度,想念他掌心的温度,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一切,我伸手捂了唇,压抑着那从心底泛上来的哽咽之意。
我将满是泪水的脸埋进水里,屏住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窒息的惶恐和惶恐过后的平静就那么钻进心底,我甚至在想,倘若就这么死去,是不是真的就一了百了?
可岸上传来了耿忠的声音,“公主殿下可有吩咐?”许是听到了水声,他微微侧转了身子,扬声问道。
“不要过来!”我从水里扬起脸来,厉声喝道,可是回应我的,却是一声低沉的闷哼和一声什么东西倒地的闷响。
我从不曾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他。
清冷的月辉如水,笼罩着他的身影,他一袭黑色的衣衫就那么严丝合缝地镶嵌进整个夜色里,唯有那一双曾经幽深的双眸,此刻冰冷,却又如火般地看着从水里探出头来的我。
我胡乱在抓着放在芦苇丛中的衣衫,匆忙地掩饰着胸前的一片春光,而他只是看着我,渐渐地走近,一言不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面色清冷,如头顶上那一片薄淡的月色,衣衫浸泡进水中后,有着片刻的凉意,可也就是这一片凉意,让我瞬间镇定了下来。
我没想到前来接应金澜宇的会是他,可我知道,他不敢将我抓了回去,毕竟,这是北穆的营地,只要我不要命地放声一喊,立刻就会有将士偱声而来,而他,将插翅难飞。
或许我仗着公主的尊贵身份随便给他安个什么罪名,他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甚至会因此而失去性命,可我却没有,他欠我的,我要用自己的手,一点一滴地,让他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