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2页）

“施主是有慧根之人，这茶水是用雪山后冰川洞里上百年的冰川所融化的，常年不落地，也不沾尘，便没有那世间的浊气。施主若是有时间，小僧还可以带你们进洞瞧瞧去。”

我笑着点点头，数年不见，纤尘长高了不少，只是，依旧和记忆里一样的话多。

“师尊呢？”我问道。

“今日是一位师叔仙寂后的头七，师尊还要行超度赞礼，”纤尘应道，又拿眼看向杜衡，“师尊是坐化的，圆寂时还是笑着的，火化后，只留下了七颗舍利子，师兄们都说，师叔是历涅盘之劫，已经成佛了。”

“纤尘，想找到你的家人吗？我是说，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我试探着问道。

“我有家人吗？”纤尘看着我，低下了头去，“如果有，那他们当初怎么会不要我？”

我有狠狠地扇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你能原谅他们吗？他们也许有自己的苦衷，迫不得已；也许他们曾经很荣耀过，可现在他们衰败了，不能给你锦衣玉食，不能让你为所欲为，他们曾经的风光你不能拥有，可他们现在的苦难你却要一起同受，纤尘，你愿意吗？”我看着他，看着他眼底如清泉般的清澈，心中真正不忍。

纤尘摇着头，“我不怪任何人，人降世时身无一物，离世时也是身无一物，名利与金银，不过是身外之物，师叔在世时也讲过，人一生，不过是个活得心安理得，活在当下有一用之处罢了，如果纤尘的出现会让他们徒增烦恼，那纤尘宁愿此生孤独一世。”

我低下了头去，小口地啜着茶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殿外再一次飘过无痕大师的身影时，杜衡已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向无痕大师膝行而去，“求大师成全，弟子要皈依佛门。”

我已然来不及去阻止，可当我看到杜衡目光中的坚定时，我想，我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意。

“施主，此地苦寒、孤僻、凄清、高远，施主若能在此无欲无求度过百日，老衲便成全于你，孤月寺不强求于人，但佛也无法阻拦一颗求佛之心，”无痕顿了顿，拿眼瞅向纤尘。

“师尊，他极有慧根，师尊就留下他吧，这样纤尘就有师弟了，”纤尘也是一怔，而后依旧笑嘻嘻地望向无痕。

“为师说过，这要看他耐不耐得住这孤苦，受不受得了这天寒地冻之处，”无痕回道，抬眸转向我，“公孙施主可否移步？”

我随他进了一间佛堂，满满的三面墙上，一尊尊的全是佛像，无痕大师给正中的一尊大佛上了三柱香，缓缓地开了口，“施主可是知道了纤尘的身世？”

我点头，“当年西凉的安国侯，便是将他送了来，而将我留在府中。”

“当年公孙将军连夜冒雪而来，当时正逢北穆战乱，公孙将军前来时，身上沾染着雪渍，老衲唯恐那血腥气冲撞了神灵，不曾让他踏进寺门一步，现在想来，是老衲的佛道悟得不够深远，”无痕大师顿了顿，“可他带来了一个孩子，不染一丝的风尘和血腥。”

“他说，他不能将孩子留在府里，他需要这个孩子的身份，去成全另一个失去了父母和家园的婴儿，如若两个都留下，是要获欺君之罪的。佛普渡众生，广施善缘，怎会眼睁睁看着公孙将军蒙难，又怎么会去为难一个纤尘不染的孩子，老衲便收下了这婴儿，法号纤尘。”

“老衲这些年走遍了天下，也知公孙氏一脉的身份贵胄，可纤尘他，他从不曾沾染过世俗的任何东西，他不知人心的善恶，不懂人情的世故，他被老衲护在羽翼下数十年，到如今，老衲又怎么忍心让他入世，去走不属于自己的路？公孙施主，老衲不是神，也是一个凡人，甚至于，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我在第二日辞别了纤尘离去，下山时，身后只跟着崔统领。

杜衡眼圈红红地看着我，对着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三郡主，我以后再也不能跟随你了，我知道你一切都明白的。”

我扶了他起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在他的心里，曾经的公孙度便是他的一切，而今后，换成了纤尘。

他是忠于公孙度的，我想，我也是。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能够为纤尘做些什么，我拿什么去赎那原本属于他的十多年来的亲情，可我找不到答案。

一路回到广陵郡，一路径直回了昭月宫，便有宫婢小心翼翼地迎了上来，在我耳畔低语，“昭月公主，九凤公主已经在这儿等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