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1页)
4
那时“泥人许”在清晨的薄淡晨曦中将将开门大吉,醒目的大红墨底旌旗在半空中迎风招展,店铺前两名店小二正小心翼翼地搬开着颜色颇为招摇的门扇,就见一名蓝衫墨裙衣的女子捧着一包东西,正笑容卑谦不耻下问着,“小哥,请问这泥人可是你们家制的,这摔碎了的,可有法子修补了去?”
那蓝衫墨裙衣的装束我认得,是北穆宫婢的样式,我躲在公孙度的背后,双手紧抓着公孙度的胳膊,踮着脚尖,伸长着脑袋,终于看清楚了,那宫婢手中捧着的一包碎掉了的泥人,正是昨天在我的栖霞殿,当着我的面被穆九凤毁掉的那一只。
公孙度回头瞅了我一眼,许是我一怒之下抓疼了他的胳膊,许是一转头便见到我双目中已然喷出的怒火,瞬间便明白了几分,淡然一笑,伸手便刮了刮我的鼻子,“好生看着,哥哥替你报仇去!”
公孙度带着我绕到“泥人许”的侧门上,敲了敲门,便有人应了声,开了门,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东家好,东家早!”
公孙度笑咪咪地拍了拍那店小二的肩膀,附耳低语了几句,便见那店小二喜笑颜开地往前院跑了去。
“一会儿你不许出声,就坐在屏风后头,二哥让他们替你备下了你喜欢吃的茶点,你只管喝茶吃点心便是,若是发出半个不应该发出的声音来,今日赚的银两,你休想花掉一两半两!”公孙度再转脸看向我时,面上已然多了几分颇为严肃的神情,我尚恍惚在那一声“东家”里,迷迷糊糊地点了点了头。
直到一路绕过回廊往前院走去,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尊敬地唤着“东家好,东家早”,一路上见到廊下堆放着的软泥时,我方明白了,公孙度往日说的那些得来非常不易的泥人,皆是出自自家铺子里的东西,在那一层层的货架子上随手拿一个就是!
我怒了。
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一架四扇的山水屏风后,看着小桌上摆着的茯苓饼、绿玉糕、甜杏仁、葡萄、柑橘、佛手瓜时,我依旧在心底盘算着,往后这“泥人许”必须有我公孙楚的一半,必须我想做什么就得给我制什么,必须我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否则我半夜来,一把火烧了它!
扔了一枚甜杏仁扔到嘴巴里,正洋洋得意着,便听到屏风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东家,这位姑娘一大早就来了,小的瞧着这件碎掉的是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姑娘说要修补好,可摔得太碎了,小的瞧着也只有您有这个手艺,才带了姑娘进来叨扰您。”
我“嘎嘣”一声咬开了甜杏仁,可店小二的话,差点没让我一不留神嚼碎了舌头去,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孙府二公子公孙度,几时学会的捏小泥人?
“东家行行好,这是摔得碎了些,可零碎我都收着,东家看看能不能修补好?”已然是那名北穆宫婢的声音,软糯轻柔,与她的主子穆九凤的嚣张跋扈有着天壤之别!
我掩了嘴,竖着耳朵屏息听去,听到了公孙度长长的叹息声,而后公孙度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一个泥人而已,碎了就碎了,话说修补一个,比新制一个要多花费数倍的时间,姑娘何苦来着?”
“东家面善,一看便是大好人,这泥人真的非常重要,”隐隐的,那宫婢哀求着,话语里已隐隐带着哭腔,想来那傲慢的穆九凤定是给这名宫婢下了死命令,修补不好,就要赶出宫去,或是卖到百花楼去。
公孙度又是一声幽幽的长叹。
“姑娘,不是说不能修补,实在是太过于浪费时间,修补这一个的功夫,我能捏了十个二十个出来……所以这价钱,姑娘做得了这个主么?”
外间,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我起了身,将要从屏风后面蹿了出去时,屏风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公子开个价吧。”
那声音冷傲,不似面对我的嘲讽不屑,也不似面对金沧月的妩媚迷人,那声音傲慢过后,却陡然多了一份欣喜,声音瞬间变得清脆柔和,大方得体,“公子若能修补好,只管修补便是,价钱,好商量。”
我生生止了脚步。
“哦,姑娘不仅貌美如花,这花钱也大方,”公孙度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平时我制的泥人,是百两一只,修补一个,我需要花费近十倍的时间,姑娘自己算算,需付多少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