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1页)
3
话音刚落,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以往但凡受了一丁丁点委屈,我也往往会夸大其辞、添油加醋,在公孙度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然后便换来他带了我偷偷溜出府去玩耍,去逛街市、去酒肆茶楼听书把玩混吃混喝,而今日,我却莫名地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担心。
红药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端了葡萄进来,坐在角落里一粒粒地剥着。
外面很安静,我不知道碧痕是如何打发走了那九凤公主的,但是我相信她能替我处理好这一切,因为金沧月走前点着我的鼻子说,“小楚楚,宫里一切事务交给碧痕打理就好。”
这个我虽打小相识,却一直敬而远之,从不曾深交过的太子殿下,短短数日相处,却让我莫名地将所有的信任给了他,或许,只因他是这座陌生的宫廷里我唯一熟识的人。
一直到日落,整个栖颜殿都安静无比,甚至于我吐葡萄子的“扑”的一声,都清晰无比地落在耳朵里,没有瑾帝派人来相询,没有皇后派人来训话,甚至也没有北穆的使臣前来质问。
我便拉了青萝,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泥人在窗下几上一字排开,一个个地打量着,拾了帕子擦拭着,十二个泥人,独独少了我的那一个,那一组买糖葫芦的场景,便不再圆满如初。
晚膳很丰盛,碧痕连翘也一如往昔,面色平和目光清澈,仿佛下午发生的事情,都只是我在做梦一般,我嚼着红烧肘子,瞟了一圈众人的神色,甚至开始怀疑那一场闹剧是不是不曾发生过?
可夜里,我却破天荒地睡不安稳,我梦见那穆九凤张牙舞爪地向我扑了过来,涂了猩猩红的尖利指甲,就像尖利的刀一般狠狠地落在我的手上,指端深处,便是针扎一般地疼。
我惊醒,借着天香帐外朦胧的灯盏,才瞧见食指指端处一片通红,几道深可见血的牙印清晰无比。
我果真如公孙度所言,睡梦中会啃自己的手指?
可即便是我睡梦中啃指甲,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是他知道了,怎么也不阻止我?
我便一个人拥着被缛呆坐到天亮,我猜测着天边升起一轮明艳艳的红日的时候,我会接到另一卷圣旨,会有人来夺去我太子妃的头衔,剥下我太子妃的服饰,然后,像那堆支离破碎的泥人娃娃一样,被扫地出门,离开这刚刚喜欢上的栖颜殿,离开这宫廷,并奉命永世不得再进宫门半步。
我想那个时候,我一定要保持头脑的清醒,一定要替自己辩解几句,一定要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个清楚明白,一定要说清楚是那穆公主无理在先,我想哪怕是拼着这个太子妃不当了,我也不能给金沧月丢脸,不能给整个公孙府丢脸。
可是一大早没有人来宣旨,只有瑾帝派白总管前来相赐芙蓉糕,可那个时候,我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待我一觉醒来,弥漫着糕点甜腻的空气里,却陡然多了一抹熟悉的杜若的香气。
公孙度就倚在窗下,俯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打量着那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泥人。
昨晚上我在无聊的时候,将连翘的针线萝抢了来,如同发泄般,亦或是要给那些只属于我的东西做上印记般,用那五彩的丝线,给每个小泥人做了些小小的装饰,比如公孙度手中的折扇上多了个串了一粒东珠的小扇坠,腰间多一只小如指甲盖的香囊,又或者大氅的斗篷上多了条金丝的腰带,又或者我的发簪上,多了只小小的流苏……
尽管我的针线活是做是多么多么的糟糕,柳叶针素来都是歪歪斜斜的,凤尾结也是稀稀落落的,可但凡只要我一时心血**做了什么东西赠予公孙度,他仿佛也从没有嫌弃过的意思。
而此刻,公孙度就弯着庶细细地打量着,半张侧脸就落在阳光的阴影里,高耸的鼻翼、狭长的眼、如刀裁般的鬓角、紧抿的唇,难怪那时穆九凤眼底闪动着说不出的清朗明亮,笑嘻嘻地问我,“小太子妃,这个俊俏的公子是谁?”
我才不会告诉她,这个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流成性、天生媚眼如花、笑容如春风的佳公子,就是整个云中郡众多闺阁女子见了一面便纷纷浅笑盈盈着递上丝帕、亦或是窈窕着腰肢红着脸蛋伸着纤纤素手捧上一枚香囊的安国侯公孙府上的嫡子公孙度,那可是我亲密无间的二哥!
我吸溜了下鼻子,冷哼了一声,却不想惊醒了窗下的人。
公孙度扭头看着我,半偏着脑袋,勾唇一笑,“醒了?也不瞧瞧都什么时辰了,沧月这小子还真由着你胡来。我瞅着怎么还缺了一个小泥人,哪里去了?不会是晚上做梦,当点心给吃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