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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溪02(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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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了,”虞姬嘟了嘟嘴,佯怒地将身子调转了方向。

项羽在虞姬熟睡后从榻上起了身,披上外袍去了营地的军帐,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他仔细地察看着从五原郡到会稽郡的路线,尽管这半年来打打杀杀,整个大秦的江山版图他早已了如指掌,可他依旧细细地沿着山川河流在心底盘算着最佳的路程。

他想,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带她来见虞姬一面,又或者是,他是存了一己之私心的,只不过,借了助虞姬姐妹相见的幌子。

他想见她,他想和她在一起,他不想再隔着层层叠叠的人海远远地望着她,他想将那枚珍藏的羽觞白玉璧当面送予她,告诉她他曾经所有的想法。

一连数日,他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等着下元节的临近,然后,在深夜里不辞而别。

入冬的天气,夜里的风如同刮骨的利刀,可他的心却是暖的。

途径咸阳的时候,他再一次去了清溪,笔墨阁的老掌柜远远地看到他,特意遣了阁中伙计前来请他进阁小叙。

依旧是那一坛醉九仙,老掌柜的取了青铜炉,又取来一只白玉的细颈广口酒樽,将酒香四溢的醉九仙小心翼翼的用酒勺舀进酒樽里,置于青铜炉的热水中,方抬眼瞅着项羽,“看你年纪轻轻的,穿戴也不像是穷苦家的孩子,怎么,是不是府上、还是家族里有兄弟姊妹被卖进了那公孙殿下府?你那天小心翼翼的,怕是也没寻见想寻的人吧?这几日,殿下府上新纳的夫人正在西林渡口施粥,你要是有兴趣,可前去一观,那几小侍婢可都长得水灵灵的,仿佛有一个瞧着眉眼间倒是跟与你有几分相似。”

掌柜的边说着话,边斟着已烫得热气腾腾的醉九仙至两只小杯中,小抿了一口,回味了一番,方又说到,“这公孙殿下素来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与他英年早逝的父亲公子扶苏比,那可是差得远了。这些年整日里骑马狩猎,泛舟戏猴,也就是娶了这一房妻室,方稍稍收敛了些。老夫瞧着啊,怕与咱们寻常百姓一样,也是个惧内的主儿。”

“他不是,”项羽下意识的插了一句嘴,手中的酒泛着扑鼻的酒香,红漆小杯握在掌心里,透着酒的热度,他便想起,这酒,这醉九仙,原本是他所赠。

原来他早已洞察了他的心思。

原来他早已知道那一日自己要来清溪。

原来,他才是那个真正深藏不漏的人。

项羽终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下去,重重地掷下杯子,起身便掀帘而去,只留老掌柜提着长柄黑漆的酒勺在他身后嚷着,“我说,酒还没喝完呢。”

他早已对醉九仙没了兴趣,甚至于,开始厌恶这原本浓香辛辣的醉九仙的气息,可堪堪转出笔墨阁,偏偏一个转角,便逢上毫酿酒庄的两名伙计正抬着一大坛酒往一辆马车上搬。

偏那驾车的马许是等得时间久了些,天气又着实寒凉了些,便一直发着倔脾气,在原地来来回回的踢踏,马车便不停的左右晃**着,两名伙计费力的搬着酒坛,被马这般一折腾,险些失了手,生生打翻了正搬着的酒。

一名伙计上前踢了正闹腾的马一脚,叫骂道,“好个没眼力的畜生,这可是要送到公孙殿下府上的酒,你也敢这般瞎折腾!看小爷今日送完了酒,不把你大卸八块,煮了来下酒!”

项羽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把便抓住了那匹不安分的马的缰绳,再由不得那马来回仰脖踢踏,两名伙计似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将酒坛安置在马车上,方来与项羽致谢。

两名酒庄的伙计中,偏巧有一位就是上回奉子婴之命赠项羽醉九仙的酒保,一眼便认了出来,喜笑颜开,“这位小哥我认得,上回那坛醉九仙可尝过了,味道如何?那可是仅存的几坛了。今日多谢仗义相助,如若不嫌弃,可愿进来尝尝今年的新酿?虽比不得醉九仙陈年的洌香,可也入喉甘醇。”

项羽本极其在意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那坛让他大为恼火的醉九仙,可尚不急推辞了去,身边的马儿已然被另一名店伙计强行拉了去后院,他也只得随了那酒保前去小坐片刻。

正值午后,太阳尚不曾西去,整个酒肆略显空****,项羽依旧择了上次子婴所坐的位置,隔着半开的窗棱,看着灰色的天幕下集市上的人来人往,他便再次确认了,那一日他的所有举止,全然都被他人瞧在了眼底。

他微微有着几分懊恼,懊恼自己的一时大意,可却不好发作,只得强咽下去,而那店伙计已然抱了一坛酒过来,在桌上掼下两只黑漆海碗,“我最瞧不得用那小杯小口小口的喝酒,一杯下去,连塞牙缝都不够。来,今日我请客,你我大醉一场,也不枉在这街市上几次三番相遇。”

项羽推辞了番,问道,“那公孙殿下府可是有什么喜事,我瞧着那马车上可置办了好些东西。”

“后日下元节,听说府里的女主子原本就是会稽郡人,今年又是新嫁,说不定要回去祭个祖、求个签什么的,就着人置办了东西。你也知道的,现如今的世道,咱们穷苦老百姓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他们那些皇子皇孙皇亲国戚们,又哪一个不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店伙计自斟自饮着,“听说啊,前两天,连狄人都反了,占了山头,自立为王,这世道啊,官逼得百姓不得不反啊。”

“你少说这些,也不怕掉了脑袋,”项羽冷冷地回了一句。

“掉脑袋?”酒保又海饮了一碗,笑道,“恐怕要掉脑袋的,是那什么沛人刘邦,还有那下相的项梁项羽,还有那谁?在渔阳犯事的陈胜……他原本还是我本族的远亲……不过啊,你也知道,这酒肆里一天到晚来来往往的什么人都有,各个道上的消息数不胜数,我就听说啊,朝廷还养着一支秘密军队,足足十万之众,个个身怀绝技,就等着这些反贼义军们自投罗网……”

项羽冷笑了一声,起身丢了几枚钱,便告辞而去。

西林渡口在这个时辰正人来人往,许是公孙殿下府施粥的消息传将了出去,渡口的乞丐、流浪儿、游侠们较往日里多了些,个个举着个千奇百怪的陶罐,争先恐后地往那台阶上的粥锅前拥挤着。

项羽站在粥铺的斜对面,透过拥挤不堪的人群和高举在半空里的森森林立的陶罐,他只能看到一抹模糊的、若影若现的莲花紫的身影,甚至于因为拥挤,粥锅前掌勺的一名家奴几欲挤丢了手中的长柄汤勺。

项羽从街角转了出来,四下里瞅了眼,一把便抓住了一名正急匆匆赶往粥铺的中年乞丐,绷着脸,将自己的银袋在他眼前抛了抛,“爷不管你是不是个头儿,你带着你的弟兄们去那粥铺前看着点,让小的老的先济粥,然后是女人和病人,再然后,才是你们。若是你们这些人哄抢着一拥而上,别说爷砸了这粥铺,让你们谁也喝不上一口热粥,就是爷一把火烧了这整个渡口都有可能。不过,倘若你若是办到了,别说这一大袋银子,就连这马背着的一坛好酒,爷都赏给你。”

姜玉姬已被卫璃吩咐花奴强行着拉进了粥铺的里间休息,花奴递给姜玉姬一块热手巾,嘟囔道,“夫人也是,这兵荒马乱的,偏偏要出府邸来施粥。您瞧瞧他们,若真是饿得吃不上一口薄粥,那还有力气这般挤来挤去。夫人就是心太善,婢子在宫里呆的这几年可都瞧得一清二楚,但凡那拔得头筹爬上了高位的,可都不是心善的主儿!”

姜玉姬浅淡一笑,反问道,“那照你这样说,羽阳宫的莲夫人就不是心善的主儿了?她若不心善,何苦当年要从死人堆里救你一命?”

花奴嘟了嘟嘴,辩解道,“婢子只是觉得这儿太危险,殿下这时日都不在,就是云侍卫今儿也没来。”

“给穷苦人施碗热粥是好事,天上的神仙会保佑我们的,”姜玉姬笑着劝慰道。

“可夫人您也瞧过了,这几日,一日两顿粟米粥,来吃吃喝喝的,又有几个是真正需要接济的?”花奴依旧不解气,“都长着胳膊长着腿,哪儿刨不到一口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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