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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宫筵(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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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在一众嫔妃的簇拥下从内殿转了出来,一路与众嫔妃嬉笑着坐定,方看向子婴的方向,“贤侄,你府上可还有那呆头呆脑的小猕猴,孤的梅嫔昨日里见莲夫人有一只小猕猴饶膝而乐,也吵着与孤讨要呢。”

姜玉姬在一侧听了,微微偏头看向子婴,却见他笑得极其温和,起了身揖礼道,“回陛下,这小猕猴有是有的,就是捉回来不久,野性未脱,若是送进宫里,只怕……”

子婴的话尚不曾说完,胡亥已然伸手揽过一名身着粉白色红缘曲裾深衣、笑得极其妖艳的姬妾来,扬了扬声音,带着一抹笑意,“孤没说错吧,这不通人性的小畜牲,就得磨去它的利爪,拔除它的尖牙,除去它的反骨,驯服得服服帖帖的,才能为孤所用。”

胡亥不曾下得命令来,子婴便一直掬着身子,半揖着礼,从姜玉姬的角度看去,她只看到他低垂着头,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温和的笑意,她看不到他的眼,可她猜测得到,他此刻的眼底,定如无风的深潭,波澜无惊。

与其说他在极力掩饰,倒不如说,他在忍。

姜玉姬在瞬间明白了子婴的处境,也明白了九婶景扶桑话里的深意,抬起头来,便逢上高座上莲若的眸光,一向雍容华贵的莲夫人,此刻却独坐一旁,冷眼旁观着胡亥与嫔妃们嬉笑,眼底那一缕细细纠缠的妒忌,却不是因为风头正盛的梅嫔,可姜玉姬也看得出来,莲若的眼底,在看向子婴的方向时,也陡然多了一抹细碎的怜爱和不忍。

终是那名千娇百媚的梅嫔瞅见了子婴的怪异姿势,在胡亥怀里端坐了些,纤纤玉手指了指座下揖着礼的子婴,娇笑一声,“陛下,殿下可还掬着礼呢,妾身去请殿下起了身可好,妾身的小猕猴,可还巴巴指望着殿下代为**呢。”

胡亥正在兴头上,闻言转过脸来瞅了子婴一眼,再回头看着怀里满眼欢喜笑意的梅嫔,却是陡然间将梅嫔狠狠地一掌从腿上推了下去,任由娇弱的梅嫔防不胜防,尖叫一声从那高高的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滚,你这小贱人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胡亥陡然间勃然大怒,更是抓起手边上的一只青铜彩耳杯狠狠地扔到了梅嫔的身上,酒杯中满盛的酒水便悉数洒在了梅嫔的脸上头发上。

刚刚还隆恩盛宠,一切的转变,不过只是转眼间。

一众大殿的人,皆屏息敛气,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一个不小心再次触怒圣颜。

梅嫔趴在地上,眼泪无声地落下来,可满座的嫔妃,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求情,只有梅嫔的两名宫婢犹豫着,对视一眼后却只敢“扑通”一声陪着跪了下去,也不敢上前扶了妆容凌乱的梅嫔起来。

一殿的人,也只有子婴知道是为了什么。

在胡亥的心里,他子婴依旧是扎进他心底拔不出的一根刺。

姜玉姬终不忍,堪堪准备起身,却被子婴一个眼神给阻止了,空****的高殿上,已是响起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陛下,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何苦为难一个不相干的妃子。”

依旧是景扶桑。

高座上的胡亥很明显地怔了怔神,目光在景扶桑身上停留了片刻,终抬了抬手,“也是,九皇嫂说得对,听闻莲夫人羽阳宫的一个宫婢得了重症,刚刚上报说是要离宫医治,梅嫔你不是喜欢那小猴儿吗?孤便成全了你,你去给莲夫人宫里伺候那猴儿去。还有贤侄,免礼。”

两名宫婢扶着梅嫔谢了恩,搀扶着离开了玉堂殿,胡亥又对一侧端坐的莲若招了招手,待莲若在他身侧坐定后,依旧嬉笑道,方才的不悦似是不翼而飞,一脸的笑如春意盎然,“莲夫人,孤的小皇儿这两日可还乖巧?”

莲若在软椅上微微欠了欠身,“多谢陛下关爱,一切安好。”

胡亥方再次抬了抬手,“都是一家人,九皇嫂也免礼,既然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来人,宣歌舞伶人,孤今日与大家同乐,共庆子婴大婚之喜。对了贤侄,孤命人送去的贺礼可还满意?”

子婴方与姜玉姬离席而拜,叩谢皇恩,可半晌,高座上的胡亥依旧一言不语,半抬起的手就堪堪停在了半空里,良久,方问道,“姜氏?哪个姜氏?可是上溪村那里的姜氏一族?闽中郡的郡守姜岳善可是你的族人?父皇前朝曾出过一个姓姜的御史大夫,可也是你的族人?”

“回禀陛下,上溪村在会稽郡,靠近钱唐一带,陛下所言的姜太守,妾身并不认得。”姜玉姬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轻声回禀,不着痕迹的避过了胡亥所言的“御史大夫”一人。

可胡亥却在高座上毫无礼仪地弯下腰来,半歪着头,直直地窥视着姜玉姬略略低垂下的容颜,笑道,“孤记起来了,父皇在世时,曾经封过一个姜美人,至于是不是出身上溪村不得而知,只可惜献舞时运气不济淋了场雨,后来就殁了。好像,就是会稽郡人氏。听闻姜氏素来出美人,看来传闻不假,只是,孤且问你,府上家族里可还有不曾许配人家的姊妹没?”

姜玉姬思虑着,尚不及应对,莲夫人已然出了声,声音柔媚入骨,满满的全是委屈和嗔怪,“陛下,是嫌弃众姐妹们是蒲柳之质么?”

胡亥终直起了身子,哈哈一笑,宽袍广袖再次将莲若揽入怀里,“孤的小心肝打翻醋坛子了。”

所幸歌舞姬已然随乐翩然而至,子婴携了姜玉姬归座时,那握着姜玉姬的手,已然隐隐地发着抖。

丝竹声声悦耳,歌声婉转入云霄,可姜玉姬却早已无心欣赏,桌案上菜肴丰盛,美酒珍馔,可姜玉姬却是食之无味,那高殿之上,似有两抹目光一明一暗地飘落下来。

一曲终,莲夫人从胡亥身侧款款起了身,含娇而笑,“回陛下,如此良辰佳日,妾身愿为陛下抚筝一曲,以助陛下雅兴。”

胡亥伸手探了探莲若平坦的小腹,“孤准了,也让孤的小皇儿听听这曲乐之妙。”

莲若柔媚一笑,面容一转,却是堪堪转向子婴的方向,“其实妾身原本是想献上羽皇舞的,只是,身子多有不便。”

姜玉姬顺着莲若的眸光看向身侧的子婴,却见他依然是一派慵懒的模样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唇边的微微笑意依旧是蕴着一丝的漫不经心,似乎这大殿之上,再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和事。

有宫人抱了筝而来,莲若在筝台前坐下,扫视了大殿一眼,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在子婴面上停留了一霎,手指上下翻飞间,便有曲调似高山流水般倾泻而来,一串音符如白鹭穿云翔入云梢后,陡然一个回落,回音悠长间,莲若低低开了口。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那是一曲《摽有梅》,莲若的声音高亢入云霄,婉转如莺啼,和着清丽纯净的筝音,仿若天籁。

曲终,莲若依旧端坐于筝前,微微地低了头,眸光之中,似有星光点点,灿若星辰,可高座上的胡亥却拍着巴掌,大声地喝着彩,“来人,看赏!赏莲夫人珍珠百斛!”

莲若稍稍稳了稳了情绪,起身谢了恩,不料胡亥再次问道,“爱妃这唱的可是什么曲调,孤怎么之前没听歌姬们唱过?”

莲若再次低伏了下去,声音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柔媚娇嗔,“陛下没听过也是情有可原,这支曲子,原本只是妾身家乡的歌,妾身和家中姊妹们暮春时采酸梅时便偶尔哼唱,陛下不嫌弃乡村野调,入耳呱噪,已是妾身的万福。”

胡亥似懂非懂般地“哦”了一声,再次对莲若招了招手,“来来来,坐到孤身边来,待你日后诞下皇儿,孤便昭告天下,册封你为王后。贤侄,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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