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刺杀02(第3页)
项羽陡然间起了身,低斥了一声,“大胆!”
董越顿觉得背脊上猛然一寒,耳畔只听“咔嚓”一声,一根手腕粗细的冰柱已然随着项羽的话落,从屋檐上齐根断裂落了下来,就堪堪掉落在自己的面前,粉身碎骨。
董越定了定神,再次一揖礼,“将军有何不可?往年里陈胜、吴广之流不过是一介戍守边疆的兵卒,堪堪号令了数千民众,便自封了楚王;而那狄人田儋,也不过是杀了当地的县令,堪堪占领了巴掌点大小的齐地,便自立为齐王。可将军呢,这两年斩杀了多少朝廷的走狗,替多少百姓伸了冤报了仇,泱泱大众,多少百姓记得将军的好。将军即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座下上万士卒们想想,他们一路跟随将军南征北战,图的是什么?成王败寇,这般粗显的道理,将军不会不懂。”
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董越感觉得到项羽身上聚集的越来越浓的杀气,可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退缩,就如同子婴殿下所说,项羽会是一颗很好的棋,他的果敢与勇猛、他与生俱来的霸气、他项燕后人身份的尊贵、与振臂一呼的师出有名、他不合适宜的悲天悯人,最终都能打磨成一把让当今秦主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的利器。
他的任务,便是游说他,逼迫他踏上那一条不归路,成为子婴手中最有力量、最举足轻重的一颗棋。
董越一把抽出背囊里的长刀来,双手呈给项羽,“若是将军认为末将是一派胡言,大可一刀取了董某的项上人头,我董越,绝无半句怨言!”
项羽上前半步便在眨眼间握了刀,闪着寒芒的刀刃,便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瞬间便横亘在了董越的脖颈之间,可一个声音在身后急切地响起,“项郎不要!”
项羽的手微微滞了滞,虞姬已然冲上前来,推了董越一把,站在了项羽的面前,“项郎,他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些话伯父也常念叨着,确有几分道理。你不喜欢听,当作耳旁风便是。再者,董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项郎实在是没有杀他的理由。”
子婴依旧住在宫中的锁雀台里,已经整整三日了。
整整三日,锁雀台一片宁静。没有胡亥的召见,没有任何人的进出,甚至于伺奉的宫婢寺人皆一言不语,子婴便知道,他与姜玉姬,被生生软禁了。
随他进宫的是卫璃,趁递茶的间隙轻声回禀说,“殿下,听说圣上昨儿还吩咐着要给那只雪狐建造一处雪宫别苑,正让人选址呢,这也没听说政务繁忙啊。”
子婴的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一卷竹简上,头也没抬,端过茶杯小啜了一口,冷不丁问了一句,“偏苑可好?”
卫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怔了怔,方回到,“夫人,还是老样子,近身侍奉的是花奴,那丫头也是个机警的,对宫里比较熟,之前又是莲夫人宫里**的,应该没有事情能为难到她。殿下看书也累了,何不去偏苑走走透透气?”
子婴的目光依旧落在竹简上,可是思绪,却早已飘飞到了偏苑里。
整整三日了,他没能见过她一面,她留给他最后的记忆,还是那一日进宫前,他看到的她逶迤而来,款款踏上马车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墨绿青缘交领缠枝藤蔓深衣,梳了坠马髻,发髻上只斜斜插了支彰显她身份的鎏金翠珠长玉簪,发簪上长长的一排细碎流苏,便随着她缓而稳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而此刻,那一排流苏便再次回**在了子婴的眼前,仿佛一排排的细珠流苏,便遮盖了竹简上所有的字眼。
可他不能去见她。
他在进宫前用最短的时间安排好了一切,如果胡亥不顾一切后果的向他伸出毒爪,隐于暗处的蒙云会拼尽全力救了她出去,而后,所有的计划,都会提前,包括他隐藏在骊山山洞中的隐秘力量,包括项羽……
可他害怕,害怕一见到她,她就会向他索要三尺白绫。
他记得他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看到她向自己投来的无一丝波澜的眼神,那般的冰凉,那样的无视自己的存在。
他摇了摇头。
“殿下,猜得到圣上是什么用意么?”卫璃提壶将子婴的茶杯斟满,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完全隐没在一片水声里。
子婴缓缓地收起手中的竹简,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金殿上那位嗜杀成性的皇叔在铲除了所有的手足后,独独留下了他。
他现在知道了,留下他一个子侄辈,不过是要让所有赢氏的旁支族人们看着,他堂堂的公孙殿下,一度**平天下列国的秦国始皇帝的嫡长孙,照旧是掀不起什么风,兴不起什么浪。
倘若杀鸡骇猴,那他就是一只最好不过的“鸡”。
可他也知道,他偶尔的率性而之,虽也有性命之忧,可更多的,却是他无声地反击。
他知道胡亥厌恶他,厌恶得恨不得将他辗压成一滩肉泥。
可偏偏,他也不得不留着他。
胡亥在日落时分踏时了锁雀台的大门,身后一名长得极其娇俏的女子怀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胡亥进来时,子婴正一手执了黑棋子,一手执了白棋子正自己与自己博弈。
胡亥清咳了一声,子婴方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一脸温润的笑意,“皇叔快来,侄儿正一个人走棋得好没意思,这帮寺人也是,一个个都跟榆木疙瘩一样杵着。”
胡亥站在原地没动,眼皮都没抬一下。
子婴如同恍然大悟般地起了身,深深一揖礼,“子婴见过皇上,祝皇上万寿无疆!”
胡亥勉强抬了抬手,目光落在那方金丝楠木的棋盘上,“父皇在世时,曾说过,这黑白世界纵横各十九道,弈棋有对子局和让子局之分,采用包围与反包围的基本战术,有害诈争伪之道。”
子婴轻轻地“哦”了一声,“皇叔说得有理,可是家父在世时,曾送愚侄一套棋,还给侄儿讲了‘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的故事。”
胡亥盯着子婴的脸冷笑了一声,终从身后的女子手中接过那只白狐,抱在臂弯上轻抚着,轻描淡写地说道,“孤昨日派往北地运送冬衣的车马又被劫走了。”
子婴惊呼了一声,“皇叔,究竟是何人,怎么这般地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