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边缘的酒馆(第1页)
云朵边缘的酒馆
我刚得到一个小酒馆。这真是天大的幸运!幸运得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里的客源不多,却都是老主顾,能一坐大半天的那种。我还没收拾利索,他们就已经来了,随便点了杯酒,便各自寻了个角落,打发时间。
就在我擦拭几个脏杯子的时候,门口进来个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光景,头发稀疏,整齐地梳在脑后。他脸上的油和头上抹得差不多一样多,被灯光一打,闪闪发亮。一对金鱼眼,一个酒糟鼻,虽然穿着正装,可怎么看怎么别扭。他救生圈一样的肚腩,差点把衬衣的扣子撑爆,几根黑毛从开口处钻出来。
他径直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吧椅上,问:“有什么喝的?”
我转过头,踮了踮脚。那些瓶瓶罐罐上的标签,看起来和天书没什么区别。“呃……你想喝什么?这些可以随便点。”
他很敏锐。“你不是店里的伙计?”
“不是……是的。我是老板,只不过刚接手这个店……所以还在熟悉,你懂的。”我说:“你以前来过吗?”
“也是刚到,在远处瞧见招牌,就想进来坐坐。”
“我们一样。真巧,新老板与新顾客。为这个,我得请你喝一杯。”我边说,边从吧台下拿出一个方酒瓶,里面有黄绿色的**。天知道之前那位老板在里面放的是什么,不过我还是给他倒了一杯。
“要加冰吗?”我问。这是从电视里学的。
他轻笑了一声,点点头。“确实巧的很。知道吗?如果放大到宇宙尺度,在广阔的空间和时间下看,并考虑其间可能存在的生命数量,我们以这种方式相遇、还能喝上一杯的概率是亿亿亿亿……N个亿分之一,非常小的概率。”
“不明觉厉!你是研究这个的?”
“不算是。工作需要,多少懂点。什么时空变换啊,什么波函数坍塌,观察者啥的。”他喝了口酒,屁股底下的椅子被压得吱吱作响。
“这个我在电影里看过,好像是讲平行宇宙的,对吧?”
“事实上,他们是解释同一现象的不同理论。多元宇宙相对简单,理解容易。拿我喝酒来说,喝不喝这口酒会分出两个宇宙,一个喝了,另一个没喝。以此类推,便有了无穷多个宇宙。它们彼此叠加,在做出选择的一瞬间分开,就像铁路道岔。”他端起杯子,边喝边说:“而观察者也好,坍塌也好,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主流理论。这些理论认为在观察前,就是我做决定前,喝不喝酒是未知的,都有一定概率会发生。当我做出喝的决定后,这种概率就坍塌为1,其他也便不存在了。但这两种说法都不完美。现实情况更接近两者的融合。”
我发出惊叹,可实际上根本没听懂他讲的都是啥,甚至一度怀疑我们说的是否是同一种语言。“这么说,你是科学家?”
“别咒我。我可不想挣不了几个钱,还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研究的东西给弄疯了。这么说吧,我们互为表里。他们负责研究,我们负责应用。”
“你是个发明家?”
“那是另一伙人,后勤装备部的。我是一线的,叫执行人更恰当。”
“执行什么?”我重新审视着他的身材,感觉这家伙更像个做销售的,那种什么金牌、银牌级别的经理。
“拯救宇宙。”他说。
“黑衣人吗?这么说你算是公务员喽。”我大笑起来,舌头不断弹着牙齿。这家伙太逗了,我有点喜欢他,所以又给他添了一杯。因为见他喝了一杯没什么大碍,我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敬英雄!”我说。嗯,这酒不错,白送有点儿亏。“那你都做些什么?”
“其实也没啥,大部分灾难在萌芽状态就已经被解决了。真要命的那种会有更专业的人来处理,用不到我这样的。”他说着,拍了拍肚皮,肥肉便如泛起的波浪。“我只负责确保不同时空中不会出现异常点。你可以把我想象成巡逻警察、安全员或者免疫系统。如果发现特殊的异常点,还需要进一步解决掉,避免其扩大。”
“异常点指什么?”
“破坏宇宙平衡,改变宇宙本质的。比如,这里!”他“咚”的一声将杯子砸在吧台上,惊得我险些把藏在身后的枪掏出来。好在我的血已冷却下来,长时间清理现场让情绪不再亢奋。
“这里?”我背过手,悄悄打开枪上的保险。
他神秘一笑,看起来猥琐极了。“左后边那个老头看见了吗?灰色夹克,黑框眼镜的那个。按理说,他在这里喝酒的概率不应该超过0。03%。最可能的情况是要作为内鬼,以银行经理的身份配合劫匪拿走当日的现款,这占30%。稍差些的概率是和劫匪一起逃跑,要么被同伙打死,或是最终顺利拿到自己应得养老金。剩下的百分之十几的可能被车祸、吃坏肚子、睡过头、食物中毒、良心发现去自首等等等等的其他情况瓜分。”
没等我提出疑问,他又转过身,用头点着两名站在点唱机旁的女人说:“侠盗魅影,知道吗?她俩儿会在这儿的概率也不到万分之一。她们本应分道扬镳,甚至还有5%的可能是反目成仇。另一种可能就是一路杀下去,杀得男人闻风丧胆。还有窗边看书的那个,他应去尾随一位姑娘,而不是坐在这儿读哪门子的《甘地传》!麻烦再来一杯。”
我一边添酒,一边问:“那你是准备把他们重新捉拿归案?”
“不。你没听明白,人不是问题。就像你,从概率上讲,这会儿应该已经走投无路,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成为这儿的老板了。”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
“所以出问题的是这里,这间小酒馆。”他敲着台面说。
他是认真的。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前任老板,那也是个神经兮兮的老头,喜欢捋着山羊胡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来一句“你不懂,孩子”“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就好像他什么都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