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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隐隐烟波(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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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忙不住的哈腰称谢,将李纲引向门外。走到门口,李纲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连忙回头眺望,却哪里还有云倦初的影子,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云倦初此时已在一叶扁舟之上,半倚舱门,望着滚滚江水出神。

方炽羽站在船头,按剑当风,豪迈异常。

此刻已是第二日的凌晨,天却还未亮,如钩新月高挂在满天浓云之中,却无甚光芒。黎明前的黑暗裹胁在刺骨的江风之中,迎面扑来,直教人打了个寒战。

方炽羽被冷风呛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终止了雄壮姿势,回头走向船舱,却见云倦初也站在舱外。他眉一皱,快步走向云倦初:“你又不想活啦?!外面风这么大!”边说,边将人往舱里拉。

“不碍的。”云倦初话音未落,人已被拉入舱中。

“不碍?”方炽羽不以为然的皱皱眉,“你看你,简直风一刮就倒。”

云倦初笑笑:“哪有那么严重……”话音未落,面上已浮上了病态的红晕,急忙以手掩口,已是咳个不止。

“又犯病啦?”方炽羽急了,忙抚着他背,助他顺气。

云倦初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一手掩口,一手伸向方炽羽。

“什么?”方炽羽不解。

云倦初费力的吐出一个字:“……药……”

方炽羽这才反应过来,忙从怀中掏出个药瓶,将其中仅剩的几粒药丸全都倒了出来,递给云倦初。

云倦初接过,咽下,好一会儿,方才缓过颜色,止住了咳。

见他好转,方炽羽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天知道这已是他多少次为云倦初担心了:明明一咳起来便是难止,却又偏偏不肯吃药,哪回不要人“软硬兼施”?想到这里,方炽羽一愣:今日怎么这么反常?不是他逼云倦初吃药,反倒是云倦初向他讨药?心中疑窦顿生,他问道:“你今日……这是……?”

云倦初闭着眼睛,幽幽地说道:“我……还不能死。”

方炽羽又愣住了:什么叫还不能死?难道他一直是在等死不成?

云倦初又道:“炽羽,今日耽搁了买药的事,是我不好,还劳你过几日取够了银子,重来扬州一趟,就去觉通大师所说的那家保善堂……”

这更是千古奇闻了!他竟主动要求买药!方炽羽心中反倒生出些不安之感。他隐约觉得云倦初心中一定是有了什么大事,或是有了某些预感,而这些预感竟能让他拖着病体来找李纲,竟能让他想去买药!他也不笨,想到这里,又联想到云倦初身份,脑中竟蹦出了个天大的念头。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问:“你究竟预感到了什么?是不是……?”

云倦初的眼睛忽然睁开,清澈而明亮,只是其中添了几许深刻的担忧,让它们看来有些疲惫,他点了点头:“不错,依我所见,金兵将攻京城。”

“真的?”心里虽已有了准备,方炽羽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我倒宁愿是我想错了。”云倦初叹了口气。

他话虽这样说,方炽羽却知他的预感从未错过,可他仍抱着一丝侥幸问:“可金兵现在不正跟太原守军僵持不下吗?”

云倦初回答:“表面的确如此。太原之战已打了近八个月,不止是朝廷的大部分兵马,就连王彦他们也全都去太原驻守了。这样一来,京城却成了座空城。而金兵此次却是兵分两路而来的,咱们在太原粘住的是完颜宗翰的左路军,可他们的右路军又在哪里呢?咱们却都忽略了。而这支右路军却恰恰是金兵的真正主力——太子完颜宗望亲率的部队。太原战事胶着了八个月,他却一直按兵不动,你想想,他是在等什么?”

“他是想让咱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太原,他便可趁机攻打京城!”方炽羽豁然开朗,“京城急需防守,而王彦他们又脱不开身,所以你才会来找李丞相?”

云倦初点点头,却不再说话,这一番分析已让他有些不支,这疲倦当然有体力上的,可更多的却来自于他的内心:越分析,他便觉得形势越危急,越觉得自己现在的努力并不是回天的良方,甚至只是自欺欺人。也许他应该自己去的,可他还是……无法面对……

你干吗不亲自去向皇上说明险情?不仅是云倦初,连方炽羽此刻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没有说出来——映在他眼底的云倦初已是病容满面——他的眼睛又一次闭上了,好像是睡着了,方炽羽却知道他一定还醒着:他只是累了,只是想暂时地逃避些什么。所以每次见云倦初闭上眼睛,方炽羽心里便会有种恐惧:生怕他从此醒不过来,更怕他醒过来了,又要开始伤神。不知为什么,他总能在云倦初眼底看到一种悲哀,云倦初虽然刻意隐藏,可还是能被人看出来,因为这悲哀实在是太深、太重,深得无法掩盖,重得让人心痛。

方炽羽轻轻走到舱外,只愿舱内的人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天渐渐的开始亮了,风却刮得更紧,方炽羽却觉得心中有股热血在悄悄的沸腾——这便是云倦初的魅力所在——他自己淡得像抹影子,可他发出来的光却总能唤起其他人的**,让他人不自觉的臣服于他的光华之下,无怨无悔。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叹服于这种人格的?方炽羽自问。

——大约是八年前吧,也是这样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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