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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玉宇云楼(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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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玉宇云楼

宋徽宗重和元年

临安

那晚正是风高月朗,西湖之滨的江南首富方家却是一片惊涛骇浪——此夜,他们遭到了强盗洗劫。

寡不敌众的方炽羽被人点了穴道,和父亲一同被押着前行。押着他们的人里有一大汉,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此人便是那强盗的首领、太行山寨寨主王彦。

提起这个名字,这几年大宋恐怕无人不晓:他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在太行山踞山建寨,手下据说有一万弟兄。强盗自然是以打家劫舍为生,但王彦却与众不同,他只带百名手下打劫富户,其余的弟兄反而是以抗金为业。于是,王彦的名声亦正亦邪,大江两岸人尽皆知。但他有一项脾气却是天下公认的,那便是遭他洗劫的富户无人幸存。

想到这里,再想到现在前往的目的地,方家老爷方明权脸都白了。

王彦见他脸色,却更认定了他们要去的那个名叫云楼的地方必定藏了什么奇珍异宝。

其实他想错了,云楼只是一间普通的楼阁,里面既没有藏珍,更没有埋宝,楼里只住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除了方明权外,就连方家上下也无一人知道。他们只知道:方明权不准任何人对楼中人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他们都尊称那个人叫“公子”——云楼公子。

穿过一片梅海,便是一扇朱漆的大门,这楼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这门上的漆也因陈旧而褪色,只有门上两个衔环的兽面还有些亮眼,让这斑驳之中透出几许神秘的威严。

云楼外面已站满了方家的家人,被强盗们看守着,人人脸上都有着怒气,却没有人叫骂,更没有人哭泣。人人都只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还有那楼内的一点灯光。他们都好像感染到了什么似的——那扇大门任门外人声嘈杂,却从不开启;那点灯光任门外刀光剑影,却从不摇曳。

看着那扇门,方炽羽的心竟莫名的安定了一些,他甚至开始回想他印象中这两年以来这扇门曾开启过的次数——第一次是送“公子”进来,然后是大夫,再然后是送药,后来是父亲的朋友觉通禅师前来诊病,再后来又是送药……

方明权却没有儿子那样的“好兴致”,他也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看着王彦一步步的向它走近,每一步就像踏在他的心上。

就在王彦伸手推门的那一刹那,门却开了,从里面。

开门的是一白衣少年,十五六岁年纪,眉目如画一般。

除了方明权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心道:原来这便是那云楼公子。

王彦也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今晚唯一没被攻破的楼阁里藏的并非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美少年。半晌,他才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微笑:“阁下夜闯民宅,我没问你是谁,你怎反倒先问起我来了?”

王彦被问得一怔,四周传来了讥诮之声,自是方家众人见他尴尬,暗自欢喜。

少年又道:“阁下倒也不忙自介,我虽孤陋寡闻,却也能猜着阁下身份。”

王彦镇定了一些,反问:“是吗?”

少年笑道:“阁下武艺高强、豪迈粗犷,应是一山之首、一寨之主,是也不是?”

王彦冷笑:“不错。”

少年依然微笑:“阁下占山为王,手下兄弟如云,做的乃是刀口上的买卖,是也不是?”

王彦也仍冷笑:“不错。”

少年又道:“阁下杀富济贫,行侠仗义,横行四海,纵横江湖,又是也不是?”

王彦弄不清楚眼前这个美少年与他兜圈子究竟是何意图,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你说的都不错!”

少年脸上笑意更浓,声音依旧不大,却渐渐透出股犀利来:“占山为王,占的是我大宋疆土;刀口买卖,伤的是我大宋子民;杀富济贫,杀的是我大宋商贾,济的却是那贼子金兵!请问阁下,是也不是?”

“你——”王彦脸涨得通红,万没料到对方会杀出这样一招来,让他现在进退维谷,想说“不是”,他刚才偏又明明承认自己“占山为王”、“杀富济贫”,回答说“是”,更是万万不可。

四周已有人叫起好来,当先的便是方炽羽。

“公子……”方明权虽觉出气,心中却更加担忧。

王彦果然恼怒起来,目露凶光,狠狠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在这儿逞口舌之能?”

少年回答:“在下云倦初,两年前从北方迁至此地,一路之上只听人人都提起阁下和太行山寨,皆‘赞’阁下威名震动天下,引得百姓夜不敢出户,日不敢独行,大宋人人自危,金人拍手称快!”

王彦心知他这番言语是带夸张,他当然清楚自己干的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可山寨却是打着抗金的旗号,但这字字句句却仍旧像刀子一样深深扎在心上,他忍不住吼道:“我太行山寨行事光明磊落,杀的都是金兵金将,怎么会快了金人之心?”

云倦初不以为然地笑笑:“是吗?阁下杀人劫财,弄得大宋人心惶惶,皇上日夜忧虑,难道不是暗助金兵的?”语气之中充满讥诮,仿佛是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四周的笑声更大了。

王彦气得浑身发抖,心中却清醒了许多,豁然明白了云倦初话中的含义:他王彦当初起兵,便是看不惯朝廷懦弱,愿自率弟兄抛洒一腔热血,作一顶天立地英雄。谁知当真正建了寨子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一切并不像上阵杀敌那样简单。寨子里一万弟兄还有老弱妇孺,个个都张着嘴要吃饭,死了的弟兄,家人要抚恤,伤了的弟兄,要延医疗伤,这些银子从哪里来?迫不得已,他才学着梁山水泊,干上了这“劫富济贫”的买卖。他也知这并非是件光彩之事,只好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抗金大业。渐渐的,他便真的将这理由当作了天经地义。可云倦初这么一问,却将他问倒了,让他蓦然发现心中的那一切理由竟都是那么站不住脚。

但他并不愿意那么快示弱,于是反击道:“老子杀的都是贪官污吏,为富不仁,他们吸的是民脂民膏,难道不该杀吗?难道杀了他们,百姓也会惶恐吗?”

云倦初冷笑一声,说道:“贪官污吏固然当诛,可他们的家人奴仆又有何辜?你却灭人全府,一个不留。巨贾富豪之中固有卑鄙小人,可更多的是清白起家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他指着外面的方明权,又道,“就像方老爷一家,家世清白,乐善好施,难道他们也是奸佞之人吗?”他淡得透明的目光对上王彦充血的双眸,声音幽冷得如同一道冰凌,“你敢说你刀下没有冤死之人吗?冤死一人,十人心伤,你还敢说你没有搅得大宋人心惶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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