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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余音嘹亮尚飘空03(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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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更低:“不瞒五爷,皇上方才又昏迷了。已经好几天了,皇上都是醒一阵昏一阵的。”

午后的阳光明明很好,照在身上,之惟却一劲的发冷,想起那高墙深锁的紫禁,也想起城墙厚实的京师,更想起那围城外的人。心跳紧催,他忙又问:“那可有城外的消息呢?”

“兰王前锋即将兵临城下。”

再深的意思是谁都懂的,那亲卫见之惟色变,只当他是年少害怕,忙安慰道:“五爷您不用担心,现下您和王爷一处是最安全不过的。先前王爷还曾担心您别陷在兰王府里,一听说您在此地,虽也着急赶来,面上却看得出来是放心多了。”

陷在兰王府?有谁形容”家”是用”陷”的?之惟咬着下唇,却是明白的,从来都明白:天下之大,却无他容身之所。真当他天真懵懂一无所知吗?是什么时候,他早成了双方牵制的棋子?!只是一丝侥幸一丝迷惑:谁是黑谁是白,他又染了哪一色?不想问不想管,幸好、反正、毕竟他还有此间一方宁静,柔和的春光会在南窗下勾勒出世间最美的图画。有这一点,他就足够了。可面对这环环相套的围城,此方静谧又“陷”在了哪一局呢?忽然有些意识到这最小的一格对于其外二城,居然意味着……

抬眼正见郎溪不慌不忙地走出来,空着手,见了他,施了个礼,微微一笑:“成王爷正和君大人说话呢。世子,郎溪这就告辞了。”说罢便去远了。

之惟更觉脑海翻滚。只听那本和他说话的亲卫正与另一亲卫交头接耳:“就剩王爷一人在里头,没事吧?”

“有事?能有什么事?整个宅邸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下,况且君潋那个文弱……”

“你是不知道,上回……那个君……咳,不说了,真丢脸,使了半辈子的剑,竟然栽在个书生手上。”

“你就别瞎操心了,咱照看五爷要紧。要不……再往里头走走?万一王爷召唤也听得见些。”

却不料听话者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之惟猛地盯住那说话的人,猛地想通了什么:那花开如焰的夜晚,那晚最艳最热的桃花朵朵……已分不清染上心头的究竟是谁的血,只觉“啪”的一声中,心弦已被绷断了……

虽第一次来,成王走进那岑寂院落,却无意外,仿佛早知道这里应当是怎样花木扶疏清水雅然,就像一直清楚那个孩子应当会眷恋什么。只在庭中遇见两手空空的郎溪的时候,他才挑了下眉。

郎溪行礼:“王爷既来了,郎溪就告退了。”

“唔。”成王看向他的空手。

而与此同时,成王在芙蓉池边见到了要见的人。

“王爷。”君潋恭身行礼,并无局促。一池新碧在他身旁潋滟生光,更衬那白衣如雪不染点尘。

成王点个头算是受了,上下打量于他,目光陡然一跳:“你……”

君潋见他紧盯着自己手中的玉杯,微微一笑:“王爷见谅,杯子只有一个,请恕微臣礼数不周独饮在先。”说着,翻转杯口:玉光浮动,却不见酒光。

成王哪知先前纠葛,而郎溪方才也未点破毒酒已泼,只道自己已来晚了一步,心中不知失落气恼,竟然冷笑出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保的还是他!”

只听君潋淡淡道:“王爷指的是……”

他会不清楚?成王暗里一哂,面上却已冷静了许多。自知方才已是失言,但成王毕竟是何等人物,并不拘泥,话既落地,索性便要听声——凝视于面前人,他眉峰一凛:“你心中定是在笑话本王吧?”

“微臣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御酒既饮,你对皇上是忠,对老九是义,自古忠义难得两全,你却一人尽占。”语中竟有些咄咄逼人,要知皇家气度原就讲究深沉内敛,而成王更以冷峻闻名,如今这字字诛心,是因压抑太久,还是因已确信眼前是个“死人”?只听他又道:“值此波谲云诡之际,真还有谁能比你更有资格嗤笑这天家暗涌?”轻笑中却掷出一记惊雷,“你遵旨而行当得起个纯字,只是这圣旨可又当得起个正字?”

君潋原本敛眉凝听,闻言不由抬眸,正瞥见成王眸光闪闪,其内竟有丝无奈感慨之意,恍然明白几分,却只淡然道:“王爷,这些话,您不该对臣下说。”

“臣下?”成王冷笑,“谁若只将你当成一介臣下,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王爷此言微臣更不敢当。”

成王摇头,居然依着阑干坐下了,面上仍是冷笑,语调却略低沉:“比这重得多的你都当得起,本王不过一句话你有什么不能当的?”目光投向那玉杯,“就像此杯虽小,里面盛的却不小啊——社稷天下,也许就在这一杯倾覆……”

却不料——“王爷错了。”

成王移眸,看见君潋温煦微笑:“王爷,微臣可以也坐下吗?”

他首肯。君潋便就近在阑干旁坐了,宁定望他:“王爷方才所言的确是抬举君潋了:君潋入朝十一载尚无丝毫建树,又怎敢指望这一时之间撼动全局?说到底,君潋不过是一个臣子,君为天,为臣的只道顺天而行,至于结果,从来就不是微臣能想能求的。”

风行水上,吹皱凝碧池水,一圈圈涟漪脉脉滑过莲茎挺直的胸膛。君潋素白的衣袖飘起,轻却不浮,逸而不浪。他脸上掠过抹不经心的笑:“君潋早就没什么名声可在乎了。千秋令名,只望他得。”说着,胸口一阵起伏,不肯失礼地以袖掩口,才轻轻地咳了两声。

千秋令名,只望他得。要何等深情方能说出此言?书生本色,舍生取义或曰不足为奇,然这名节二字千年之下却有几人能真正放开?心中有羡有叹更有疑,成王的声音又沉重些:“你当真只当这一杯酒就只为成全一个名声而已?”

君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反正生死已定,此时也就不再回避,漫漫言道:“帝王心术,本就不是为臣者能猜该猜的。王爷有王爷的怀疑,君潋也有君潋的冀望,但终究都是天命最高无可违抗。”那神情似惘似倦似叹,却终化了清风一笑,坦坦****:“况王爷方才一出口不就说是‘保’吗?何为‘保’,为何‘保’,相信王爷比君潋更加清楚。如此,成败得失,王爷还有何不能确信?而这一杯酒究竟要成全又能成全什么,王爷还需君潋再多言吗?”

“你倒看得透彻。”成王神色缓和下来,“倒显得本王小气了。也是,本就是一争高下时刻,我与你计较些什么?”

“王爷又高抬君潋了:您不是在与我计较,而是在和皇上计较呢。”君潋笑。

成王望了他眼,竟也笑了:“说得不错。人都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本王见的却是反的:一群作哥哥的倒是自幼就要跟小弟弟争宠。就是到现在,父皇竟也还是对他最上心啊。”语中隐约透出些怅惘,“不过,老九那小子,倒也真是从小就招人疼……”说着看向君潋,“若不是有你,今日本王与他大约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情形吧?”

君潋喉结滚了滚,眸中星芒闪动。

“你不要问。本王是不会给你任何承诺的,即使皇上都在这杯酒里给了你。”成王明白他的心思,脸上却已恢复了寒月之色,目如点漆,熠熠生光,“不是我存心要让你去得不安,就是老九,他现在又能对你保证什么吗?”

君潋的目光移向了身旁的水波,淡淡静静:未到花开的时节,满池新绿也有着一丝寂寞。风拂过来,亭亭如盖的叶片便随着清风一浪迭一浪的往池塘那岸涌,这岸就越发显得空寂了。成王却见他在这时轻轻绽出抹笑来:“王爷说得对,君潋并不敢奢求太多。一切都是君潋自己选的,君潋从不怨,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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