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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余音嘹亮尚飘空03(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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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闻他答?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四周静得仿佛只剩下他心里的追问声声,至近至远……直到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他手背上,血脉贴着血脉的拍和声,雪袖摩擦他袖的窸窣声,以及压抑的叹息声——整个世界的声响才在耳畔重又清晰起来……最后是那人宁定依旧的话音,却字字掷地有声:“公公,君潋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翻掌,之惟猛地攥紧了搭在他手的手。

君潋却没有看他。

正被他凝视的人打量着二人,竟是莞尔:“大人,不急。”

虽不意外,君潋仍是扬了眉:“哦?”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晕开他一身纯白,儒雅的翰林在那一瞬因纯粹而犀利。

之惟见了,眼却一痛,像是雪天里乍见冰凌的反光,明亮却……脆弱。

郎溪略一错愕,方缓缓道:“大人难道忘了郎溪说过:郎溪来得不易,回去自也不易。”说着,眸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之惟,他拍拍腰间隆起,“咱家虽是靠这个出来的,但不知还能否靠得它回去。”

郎溪只是一笑。

君潋于是也一笑:“将死之人,公公也还不放心吗?”

少年的手抽搐了一下,猛然确信了他打翻的竟真的是……只觉一盆冷水终于当头泼下。却没料反握着他的手此时反竟是暖的,五指扣进他的指间,严丝合缝。他不由抬眼看那人,郎溪也在看那人,看到那人淡然的笑,都一怔忪,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竟同时都想到了……出岫的清云。

郎溪终于开口:“好,大人既这么说了,郎溪无法不答。反正郎溪今日话已说多,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两句:世易时移,片刻虽短却未必不值得珍惜,要知翻云覆雨往往也不过是转瞬间事。”

无澜的心湖终于风过波生,君潋眸光一**,忍不住问:“他……当真……?”

“这话郎溪本不当答。”话虽这样说,郎溪还是点了点头,“今早的密报:大将军王兵马异动,三千前锋已近京郊潞河驿。”

父王?!无端地,之惟想起了那夜的花红似火,仿佛末路的决绝燃烧。

终于来了啊,果如所料——对那人的一言一行,向来都不必思量,便自难忘那一片至情至性。只是乍得证实,心尖处还是不禁一阵揪痛,恍惚还是那第一次,灵肉交融,缠绵中忽听那人说那一字,一字天打雷劈万劫不复,痛到粉身碎骨,却又每个碎片都名曰……幸福。一念触动,思绪泉涌,十一载缱绻光阴汇成万流入海,无数聚散离合后沉淀的波澜不兴。想至此,君潋轻轻一笑,乃从容言道:“公公此番厚意,君潋铭感五内,此生无以为报。”

“大人……”

君潋淡定一笑,阻他话语:“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无论长久片刻。”

先生!二字哽在喉头,怎么也出不了声,之惟只觉空气凝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郎溪却摇头:“大人的话是圣人说的,郎溪驳不了。但郎溪也有句话,是听活人说的,也觉不乏道理:莲叶素心真,淤泥不染尘。露珠作白玉,何故也欺人?”

浅浅的光流动在君潋眼中,反更显那沧海宁静。

看着看着,郎溪慢慢收起了笑容:“大人,这世上没有绝对干净的东西。就连那些世称高洁的莲花,根子不也还是扎在泥里?大人是没见过污泥里的那些东西,郎溪却是见过的。但我们谁又能否定了:那些花盛开一天便是一天的美好啊?”

花落花开终有时,总赖东君主。君潋在心里一笑,却没有说。何须解释呢?也不要人懂:有些花只能是并肩笑看,有些花只合是暗夜盛开,有些花拿一生一世未必能求得一绽,有些花历尽沧海桑田却依然笑容不改——如同暗香浮动中的私语,如同明月清辉下的思念,如同此刻无忧无喜的心怀,心怀深处的笑意沉湎……样样都只自开谢——弹指一生,刹那芳华,何须……他人解?只寥回一句:“公公今日果然说得太多,也太久。”

一语点醒梦中人,之惟忙松开手,十指相离:指根、指腹、指尖……流逝的暖,可能再挽住一生相伴?握紧了拳,将那一点温存放在掌心,收紧,再收紧!他掉头便往外跑。

“世子!”——那一贯温和的声音怎也可以如此撕裂春风?

停步,却不因这声呼唤,之惟看向郎溪:“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郎溪坦然直视:“因为每位爷将来都可能是郎溪的主子。”

之惟恍然颔首,然后转眸望向他身边的人:“先生,等我。”一滴灼热的东西疏忽滑出眼眶,“你答应过的。”不等回答,便飞奔了出去。

风中谁的叹息,他只当没有听见,只愿只望只求,掌心中当真能把握住什么,不管用什么方式……

没想到刚出大门便撞见了要找的人,他抬眸乍见那清冷容颜,竟觉一阵亲切欣喜,一声不该不当的称呼就这样脱口而出:“父王!”

被叫的人眉棱一搐:“……你叫我什么?”

之惟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叫出了什么,一怔之下,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人一把拉住:“你方才叫我什么?……惟儿……”

是的,我叫你父王了,隔了整整八年,我又叫了你父王——可我,想叫的真是你吗?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曾经坚信的东西是否还能够依靠,也不知道此时还有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就像这一声父王,当真还能揪痛谁的心,还能用来去维系这世间最后的暖吗?之惟有着刹那的恍惚,想笑,眼泪却比笑容更迅速的占据了整个脸庞。泪眼模糊中,是谁的大手抚摩着他发:是总装严肃却其实爱笑的那个,还是总想作微笑却仍觉威严的那个?是不时拥抱怀中温暖的,还是偶尔触抚却温存永系的?近切又辽远,都是抓不住的吧,只知道心灵深处惟有一处是暖的是软的是真的,从第一次的笑如春风,从此一生不同……想着,他猛然挣脱了拉他的手,扑通跪地:“求您救救先生,父王!”

竟是交换吗?这一声久违的称呼。成王看着亲生儿子,面上已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不用那么大声。”

他一愣。成王已一挥手,几个亲卫走上前来。成王道:“你们照顾着世子。”说着便走进院内。

一个亲卫前来扶起之惟,轻声道:“五爷,您起吧。”

他这才恍惚记起自己在成王那边应排行第五,这是五岁以前听惯了的称呼,此时再被叫起,却让他打了一个激灵:自己到底是哪一头的?

终于无计相回避。

能够这样称呼,想必是成王心腹了,于是他看向那亲卫:“父王当真能救先生吗?”

“那……祖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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