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余音嘹亮尚飘空(第10页)
兰王轻哼了一声:“温的什么书?”
“《史记》。”君潋笑答。
“哪一篇?”
“《孙子吴起列传》。”
“是吗?”兰王看向之惟。
之惟忙点头如捣蒜。
兰王也就忍不住乐了:“那好,背两句听听。”
“……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听他背了两句,严父大约才满意了:“好了好了,等会儿我再来仔细查验你。先回府去吧。”
之惟如蒙大赦,忙退出房去。
一出房门便是一阵寒风扑面,不由打了个寒战,他一抬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暖阳光华已凉薄成了暮色黯淡……
他一走,房内兰王便已敛了笑,问那人道:“你刚才当真是教了他这个?”
君潋点头。
“你不该对他说那么多。”兰王顿了顿,“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他看着他,“既是孩子,你还担心什么?”
预料中的,一阵沉默。
兰王在他身边坐下。
他的眸光随着他的动作:握拳、放开、抬手——
多想,多想有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会说会笑,会长大,会流着他的血有着他的骨,在他们灰飞烟灭以后还能在大地上繁衍着爱情的传说。
“傻瓜。”他不知该哭该笑,“之惟不就是吗?”
“你知道,他不是。”他的声音有点冷。
他一悸:“虎毒……”
他捂住他唇,笑得有些苦涩:“你知道的,有些事我别无选择,我……”
谢你,谢你没直接说是为我。欲说还休的唇角还牵制在那人指间,终便只化了凄凉一笑。眸光若水,索性流转开去,放那人也一样在对面不知所措目光闪躲,君潋低眉看向手中,停了停,才抬起腕来。
兰王看去,只见碧管荧荧,笛穗长长。
他以掌覆他掌,将手心笛儿交他手上:“带着。”
“潋?”他猛抬头。
“只当是我又陪你上战场。”他却仍望着交握两手,笑意流露,“不过,可不许轻易拿出来——那边天寒地冻的,仔细给我吹裂了,我定不与你甘休。”
“呵,说得好听,还不是面薄,怕我在三军面前露了这个!”空出的一手执起交缠发丝。
他笑得淡倦:“你说怎样便怎样吧。”只是,仍不肯抬眸。
不必抬眸,不抬眸也能知那人怎样又猛的低头,怎样说不尽道不明千种纠葛万般离愁。
不必抬眸,抬眸只怕泪流——可怎能泪流?怎能教一点星火因泪休?
只听得耳边语音缱绻:“你放心,我定好好收着,一如——怀中珍宝。”
他惟有点头,含笑。
映着窗外,斜阳正好。
这次出征的谕旨下来得很快,就在之惟听君潋说了两天以后,兰王便被封了大将军王,领八万精兵开赴朔方。至此,前方战败的消息却仍未明发。但无论朝野于此都已心知独明,朝中表面上尚算过得去,民间却又已传言纷纷。
之惟经历了这几年磨练,虽早对这嘴皮子翻覆不胜其烦,但也深知这防民之口的利害。于是,当圣旨降下言曰上元之夜圣上要与民同乐共赏花灯焰火时,他已能想到其中的稳定人心之意。此外还有一点,便是兰王等众皇子也齐随圣驾一登城楼观赏灯市,这本应是件荣耀之事,他却不知为何总觉闷闷。至今记得听说此事那天,成王恰也在兰王府,当时便笑道:这是皇上特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饯行,当真好大面子。兰王就答还要靠二哥照应。他听了,忽觉忐忑,抬眼正触四道目光交汇于自己身前,就忙别开了眼。
此后便是上元一夕灯花,十七大军开拔,成王代天率百官送将,直到神武门外。眼望父王又一次远征,他见那旗帜招展军威浩**,也跟着一时激昂。似乎因此,他并不太担心前方战局,在他心中,父王毕竟还是那个百战百胜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