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兴来三弄有桓子(第5页)
白衣黑裳,双影纠缠;红血绿笛,妖冶烂漫……
朵朵盛开的心花,告诉彼此,今生的痴缠,至死无怨!
差点以为这管笛子已走出了自己的生命,却没料此刻,竟能再次盈握手间,忍不住攥了又攥,思绪泛滥,抬眼望那对面的人,见朱砂染透了那俊颜:“原来,你……”
“我什么我?!”君潋红着脸,自也不会忘了那笛上因缘,不会忘了那时那夜,那人在耳边轻轻地说——
说的什么来着?
想忘也忘不了,是他的年少,他的无知,是,爱火。
而今,都已成年了的心,欲说还休的是猜疑,还是不舍?是该怪他不信任,还是该怪他太执着?
鸳鸯,鸳鸯,且怨且央,两个大男人,竟也会是这样的么?
看那头站着的那个,怎么只会望着笛子发呆?忍不住气他:“这下可见到了个中高手?兰王千岁,您可要仔细看好了,您手里的笛子比这一屋的暴殄天物究竟高明在何处,是否有瑕疵,是否……”
这……这动作又太快了些吧——话还没说完,唇已被人一阵风似的堵住,忍不住张开双臂,也将那男人紧拥。咫尺的,是斜飞的剑眉,刚毅的轮廓,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是不为人知的孩子气……这就是他所爱的男人的样子啊,纵使付出一切,也情愿心甘!
不知不觉,这久别重逢的吻,已经持续得太长太长,肺里的空气似要被榨干,可为何又觉得就算如此窒息,也是种幸福的死亡?昏沉中,肩上忽一痛,知道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只听始作俑者在耳边喘息:“这下也知道痛了吗?那天,我的心痛出了血,你却居然睡得好香!”
这人是真不懂吗?微有些恼火地瞪他,刚想争辩,却听他又道:“你以为你庙算无虞么?竟敢算计本王?你以为我真不明白你用意?——是,我是不该不奉诏就进城找你,可找过你再回去也不迟啊?你怎忍心当真不见?”
脖子上也着了一下,明白是他又一次“惩罚”,忍不住也还了他一下,但他武将皮粗肉厚,反只伤了自己的牙,忍着疼,从牙缝里哼哼辩驳:“要是给你见着了,你还肯走吗,王爷?微臣可不想一大早的教文武百官都杀到家去!”
情欲明明已弥漫了那双温文的眼,却还要说这样的浑话!这是他一个人的事吗?兰王气结:“不想让人杀到你家,你就干脆躲到那种地方去了,是不是?”
瞪回去:“不然怎么能让你掉头就走?”
“你?!”与文臣比拼口舌,他自然是吃亏的一方。
于是,之惟便看见唇舌失利的父王动用“武力”取胜,纠缠着的双影从门外移进了门内——“哐啷”——是先生的背影关住了屋门,抵在门板上的是散乱流泉下的光裸肩膀。
隐约地,他听见门板那边,先生的笑语和呻吟,点点心醉……
正在这时,却忽然听见门内一声巨响,“哗”的一声,还有父王一声闷哼,然后,是先生清朗的笑声,久久,久久,余韵悠长……
看着身下那大笑出声的人,兰王有些恼,明明是他为他挡了这些滑下来的竹竿,那人却居然只会笑?他知不知道即使他久经沙场,却也还是知道痛的,背上,更有心上。
那毫发无伤的人却似真不领情,“呵呵。”——居然还笑!反而像要更加气他——“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砍了这么多竹子在这里,你是想开间丝竹铺么?”
气!明明知道,再做千万根笛子,也比不上那一根,再有千万个心结,也放不开这一人。
却见那人伸手拨开了亘在二人之上的竹竿,翻转过彼此身体,用燎原的吻细数着他身上的痛,他听见他的低语,如春风:“傻子,你以为我当真定力比你强吗?——那天,我是不敢睁眼啊,如果睁眼见着了你,我怕,我也再不能放你走。”
心像被什么一撞,怔怔的望着那说话的人,翠竹环绕中,温润的眉目有如美玉,然后,他见他清盈而坚定地笑开,他说:“昊,我爱你。”
我,爱,你。
刹那间,意、乱、情、迷。
而迷乱的后果便是:已走出去好一段路的之惟,忽然听见屋中父王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而之后的几天,先生的笑脸都很好看,很好看。
日子便如此水般滑过,柳絮飞完,芙蓉花艳。
京城自是还如往常般热闹,沸沸扬扬的人事和人言:先是见云观清鹤真人失踪,后便有人传言在某一月夜,曾见城外西山上一白鹤飞过,莫非真人竟真已羽化成仙?耆民于是蜂拥而去,仙人踪影自无可寻,却反在山峡里寻到了一具尸首,面目已然浸烂,无可辨别,如此只能成了一桩悬案。
王府里也很热闹,赏春阅秋的宴会又恢复了原先的惯例,衣香鬓影,珠玑幻烟,豪爽欢笑的兰王面前穿梭着一张张权贵的脸。
之惟却不爱理那些纷扰的大人事,他只喜欢赖在君宅里,看一池芙蓉热热闹闹的开,淡淡静静的谢。
如此便到了秋天,本已与先生约好了习笛,却不料君潋竟会失约:皇上听从了礼部建议,将秋闱房考人数增加至十二,这就意味着又要有两位翰林成为考官,而君潋竟成了其中之一。
兰王与君潋对此一热一冷的态度,自在预料之中。而君潋入闱后,之惟等不到原本约好的人,更只觉得红消香残时的君宅空落落的孤单。
但这番失约的结果却让他稍稍心安:君潋这年考绩难得“卓异”,因此晋升“修撰”。
于是绿袍改绯衣,明霞般的颜色中,之惟看那人微皱了眉头,似是迷糊又更像感叹,只是温文的笑容似乎永远不变。
如此,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