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页)
姐姐说:“我和你姐夫手里还有几千块钱,你也拿去。”
姐夫说:“这点钱能当啥用啊?”
“不当用你倒是帮着想办法啊!”姐姐说。
姐夫又说:“咱家的事一直不都是你出头吗?这些年你又不让我出去维系朋友,不让去喝那没用的酒。看吧,现在有事了,知道抓瞎了吧?”
“就你那几个烂蒜的朋友,还租房子住呢,就算维系了能拿出钱来啊?”
“那你呢?你的小姐妹呢?就没交下一个肯借钱的?”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指望我干啥?”
姐夫眼珠子一转,说:“我看那电线杆子上有无抵押贷款的广告,要不咱们去试试?”
“瞅你出的那主意,那些是正经贷款吗?那是黑社会,是高利贷。”
“咱家是警察,还怕他们?到时逼着要钱,就把他们一窝端了。”
“行,那你去,到时还不上钱大不了就割你一个肾。”
“你这人说话就难听,现在怎么好像变成我一个人的事了?”
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程松岩听着心里难受,闷闷地干了杯子里的酒,说:“姐,姐夫,你俩别吵了,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姐姐把和姐夫吵架的怒气转移到了他身上,说:“你还能有啥办法?有办法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程松岩说:“是,都怪我没本事,我当年就不该当这个警察!”
这话一出,姐姐沉默了,把脸转到一旁,缓了缓才说:“是,当年要不是家里困难,你也不会为了省钱去上了警校。”姐姐说完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程松岩也不想看姐姐难过,说:“也不光是因为家里困难。”
那还为了什么呢?当年程松岩上高中,学习成绩在全校都是拔尖的,他的目标是考去南方,北京、上海或更远的地方,彻底逃离家乡的冰天雪地。可高三那年,作为铁路警察的父亲,在抓捕两个偷铁轨的小偷时,被小偷用锤子敲坏了脑袋,抢救了几天没救过来,殉职了。
家里一下子遭了变故,本来身体就不好的母亲也一下子倒了,两个小偷后来虽然被抓捕了,但程松岩的这个家却如破了窟窿的帐篷,再也补不回来了。
病弱的母亲,带着刚进厂子上班的姐姐和还在上学的程松岩,日子一下子难熬起来。程松岩恨死了那两个小偷,打听到了行刑的日期,偷偷跑去后山枪毙场去看执行死刑。两声闷闷的枪响,小偷倒地了,生命的消逝以此种方式呈现在眼前,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一路疯野地跑下山坡,跑得一脑门子的大汗,跑到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心里却一下子明镜似的敞亮起来。
他此刻又抿了一口酒,对姐姐说:“我当年选择当警察,除了省学费,还因为我喜欢抓坏人,我看到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我就觉得特别解恨!我就觉得是替所有受害者,还有替咱爸,都报了仇!”
姐姐不吭声,抹了几把眼泪。
程松岩说:“姐,你说做好人有啥用,当警察有啥用?就算我能抓了坏人,报了仇,解了心里的恨,可日子也全都回不去了啊!你说要是咱爸没死,要是可可妈妈也没死,日子是不是就能换个样子了?”
姐姐说:“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苦,先是咱爸走了,然后是咱妈,后来是你媳妇,现在又……”
“你别说这些,这不还没到那时候吗?”姐夫给她递了张纸巾,又给程松岩夹了块排骨,“今天大过年的,别聊这些了,痛痛快快喝顿酒,咱明天再一起想办法。”
程松岩说:“好,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一定能有办法的!”
三人借着酒劲,也借着这新一年虚无的幻觉,都干了杯子里的酒。
这时敲门声响起了,姐姐纳闷:“这个点谁会来啊?”起身去开,门外竟然站着张桂琴。
张桂琴进来,手里还拎着两瓶酒,说:“我前几天听程大哥说他带可可在你这儿过年,我就自己找上门了。”
“瞅你,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啥?”姐姐回身说,“松岩啊,桂琴来看你了。”
程松岩起身来到门前说:“你咋来了?”
张桂琴说:“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程松岩说:“哦,哦,可能是手机调静音了,没听见。”
张桂琴进了屋子,姐姐把她拉到桌旁,说:“快坐下来一起吃点。”
张桂琴说:“我吃过了。”
姐姐说:“吃过了也不打紧,坐下来喝两杯,我听松岩说你能喝点。”
程松岩说:“你一个人过年啊?”
张桂琴说:“我本来要和我弟弟一起过的,可他跑外地耍钱去了。”
姐夫说:“一个人在家过年多冷清啊,早点说就来这儿一起过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