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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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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丁唯珺住的酒店暖气管道跑水了,工人正在楼下抢修,管道里的热水流了一地,像漫过地表的温泉般冒着热气,再多等一会儿,便又结成薄薄的冰面,踩上去出溜溜地滑。

丁唯珺路过那冰面,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没了暖气,便如踏入冰窖。她想起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也有个地窖,冬天里存些土豆、萝卜、白菜什么的,爬下去时,触摸到那些蔬菜,也都是冰凉的。

她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升温还有一个缓慢爬坡的过程,她便裹着被子坐在**,身体因刚刚喝酒产生的热度,慢慢地被消耗着,和今晚的心境一般,一点点地往下坠。

在朝鲜族饭馆里,宫浩从洗手间出来后,结了账,两人便草草地离开。宫浩也没说要送她,她也没提出让他陪自己回来。两人的态度,都有些别扭的淡漠,似乎胸口都藏着一些话,但一个没想好怎么问,另一个没想好怎么说,于是就只能剩下无言,然后两人在刺骨寒风里背对背走散。

丁唯珺裹着被子,又想起王相佑的那通电话,说程警官和宫浩都不一定是好人。她给王相佑再拨回去电话,那头却换了个人接,是王相佑的弟弟,说刚才他哥哥说的都是胡话,不要相信,同时也表示不要再打来了,他希望哥哥不再被打扰。

这越发让丁唯珺觉得蹊跷,一个说胡话一个在辟谣,那这或许就是真的。可真的背后又是什么呢?那后面似乎藏着一个更深层的秘闻,勾着她去好奇地拼凑。关于王相佑的这个案子,如今还有什么疑点是她没探究到的吗?对了,她想起来了,王相佑为何从死刑变成了无期?

关于这个问题,她问过宫浩,宫浩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她相信宫浩的话,也觉得不过是常有的事情。但此刻她心里却有了摇摆,如果他刻意隐瞒,那就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当年负责抓捕王相佑的是程松岩,那这件见不得光的事情,是否和他有关呢?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让死刑犯死里逃生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站起身,王相佑的案子,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她要去找程松岩打探一下,如果有机会,那就探个究竟。

她匆匆出了酒店,拦了辆车子,直奔程松岩家。到了小区门前,她下车步行进去,就快到楼道口,却见程松岩和一个男人在楼道口拉扯,男人手里提着个红色的布袋子,看起来像是银行提款时装钱的。

她急忙躲到阴影里,再仔细看,那人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再一细想,想起来了,王相佑的病床边,放着张合影,照片里的人一个是王相佑,另一个就是他,这人是王相佑的弟弟。

丁唯珺急忙掏出手机拍下几张二人的照片,二人拉扯一番后,一同上了楼。丁唯珺定在那阴影里,愣了半天,已经能拼凑出个大概。当年可可患心脏病,一直没钱做手术,程松岩抓捕王相佑后,他弟弟从外地归来,用金钱收买了程松岩,于是程松岩从中做了手脚,保下了王相佑这条命。

推测至此,丁唯珺不寒而栗,程松岩为了自己的女儿,放了王相佑一条命。那张桂琴一定是不知此事的,才会和他生活在一起,小心地藏好多年的恨意,等到王相佑出来,寻一个机会去报仇。若她早知此事,想杀的人会不会是程松岩?此念只一闪而过,她便又急迫地否定了,不会的,张桂琴不会这么做的,仇恨的转嫁虽容易,可人情的消磨却是艰难的。都是为了女儿,都是为人父母,谁都没有做错,都是没了选择的选择,能活下来一个,不是比全都失去要强得多吗?用王相佑的命换可可的一条命,若是轮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会毫不迟疑的吧?

丁唯珺又想,还有更可怕的,或许张桂琴早就知道一切。她和程松岩之间,从一开始就坦白了,没有藏着掖着,他们只是小心地对外界守护好这个秘密,然后在装有愧疚的心安理得里,度过漫长的日子。只在面对其他受害者家属时,那愧疚才会悄悄爬上来,在他们心头缠上一两道,回家互相也不提,背对背装睡过去,把心头的缠绕挣扎断。

那在这件事里,宫浩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丁唯珺实在猜不透,她想给宫浩打个电话,问问这一切,可也没有把握他会说。

如果宫浩说的真是假的,她又会怎么做呢?是探查到底吗?若幸运,找到所有证据;若更幸运,没有中途招致黑手,揭穿这一切,她便可在新闻界名声大噪,一步登天。还是说到此为止呢?退回到安全的境地,假装一无所知,再喝几顿酒便飞回南方的城市,继续从前的潮汐起落,就连那因这错误而生出的情感,也跟着一起湮没,从此埋下这个秘密,和宫浩表面相交,背地里老死不相往来。

她踯躅在那阴影里,做不出抉择,寒夜早已把身体冻僵。手机响了起来,她才如解冻般抽出神来,掏出手机来看,是宫浩发来的消息:“如果我不是救你弟弟的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丁唯珺定定地盯着那信息,这是逼着她做抉择,她已经无路可走,不能捂着耳朵和眼睛说没来过这一遭,于是狠了狠心,却也不知道在狠什么心,回了一句:“见面聊。”

她走出小区,街边的店大多都关了,只有个彩票站还开着,她推门走进去,和老板说:“我在这儿坐会儿等个人。”

老板说:“等吧,没事,屋里暖和。”

她说过“谢谢”,老板又说:“干等着多无聊啊,买几张刮刮乐刮着玩呗,中个三十五十的不也挺好的。”

她本来没什么心思,却也叫老板拿了一张过来,想着如果中奖了,她就往左走,做一名称职的记者,不管多险恶,都一路查到底;如果没中奖,就往右走,人间奇事与真相,都不如爱人怀里的温柔。

丁唯珺缓慢地刮着那张彩票,一个中奖号码,二十次中奖机会,一直刮到第十八个,都没有中奖。她拿着硬币朝最后两个刮去,硬币还没落下,门就被撞开了。

宫浩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看到丁唯珺,先问:“你怎么不在酒店,来这儿干吗?”丁唯珺扬了扬手里的彩票,宫浩说:“刮张彩票不至于跑这么远吧?”

丁唯珺说:“是,刮多少张都不至于跑这么远。”

宫浩疑惑:“你是来找我老舅的,还是找我舅妈?”

“找你老舅。”

“你找我老舅干什么?”

“应该和你来找我是同一件事。”

宫浩愣住:“你是听谁说了些什么吗?”

“听到了一些,也看到了一些。”

“你说话别绕圈子。”

“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舅是不是和王相佑弟弟有来往?”

“不可能,我老舅和他来往干什么?”

“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帮着隐瞒?”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丁唯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对宫浩坦诚,说:“咱俩吃饭时,王相佑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看了我的采访笔记,说你们都不一定是好人。”

宫浩愣住,脸色闪过一丝复杂,说:“怪不得我去洗手间回来,你脸色就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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