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天外之天人上之人(第2页)
推门而入,屋内陈设极简: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中是一位老者坐在灯下执笔书写,窗外风雨交加,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上写着《百姓名录》四个字。
桌角放着一只砚台,墨已干涸,旁边一支毛笔斜搁,笔尖沾着一点暗红,不知是锈还是血。
“有人一直在写。”阿芽轻声道,“直到写不动为止。”
她走近细看,发现那幅画并非静止。每隔片刻,老者的手便会微微移动,仿佛正在持续书写。更诡异的是,每当他写下一笔,墙角的地面上就会多出一道裂痕,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压力。
“这画……在吸收话语?”小归喃喃。
阿芽伸手触碰画纸边缘,忽然眼前一黑,意识被拉入幻境。
她看见那位老者,名叫沈砚舟,曾是静音司的一名低级文书。三百年前,他奉命销毁一批民间上书,内容皆为百姓控诉苛政、请求减免赋税的联名信。他本该照做,可当他读到其中一封时,手抖了。
那是一群孤儿写的信,末尾附着几十个孩子的乳名,说:“大人若不信我们真苦,请念一遍我们的名字,若能念完不流泪,便是我们错了。”
他念了。
念到第十个名字时,哭了。
从那天起,他偷偷将所有被禁的文书抄录副本,藏于家中夹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用尽一生时间记录那些被抹除的声音。临终前,他将自己的魂魄注入一幅自画像中,誓言“只要画不毁,我就一直写下去”。
可代价是沉重的??每记录一个名字,他的灵魂就被撕裂一分;每保存一句真话,这片土地就多一道裂痕。而这盐沼,正是因他三十年不间断的秘密书写而形成的“语狱之痂”。
幻境结束,阿芽踉跄后退,脸色苍白。
“他在替天下人背负沉默的罪。”她喘息道,“可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你看!”
她指向墙面??画中老者的面容已变得模糊,身体近乎透明,而地上的裂缝正迅速扩展,几乎要吞噬整间屋子。
“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这里会塌陷,连同他最后的记忆一起埋葬。”
小归立刻取出语魂晶核,置于桌上。晶核悬浮而起,散发柔和光芒,照在画上。刹那间,画中老者停笔,缓缓抬头,目光穿越时空,落在二人身上。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如同风吹枯叶,“我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我们来接你的话。”阿芽跪下,“也来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听人说话了。不需要你一个人再扛着所有声音活下去。”
老者怔住,许久,嘴角微微扬起。
“那……让我最后写一次吧。”
他提笔,在空中虚划七字:**万民之声,今始归位。**
笔落之时,整幅画燃烧起来,不是烈火,而是金色的光焰。火焰中,无数纸页飞出,每一页都写着真实的人名、地名、冤屈与期盼。它们化作光蝶,冲破屋顶,飞向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盐湖剧烈震动,龟裂的地表缓缓愈合,白色盐壳剥落,露出底下湿润的黑土。新生的嫩草破土而出,转瞬蔓延成片,野花绽放,蝴蝶纷飞。
那间石屋也在光芒中瓦解,最终只剩下一枚小小的玉印沉入泥土??印文为“言承”。
阿芽将其拾起,握在掌心,感受到一股温润的力量缓缓流入血脉。
“这不是终点。”她说,“这是传承。”
数日后,他们抵达西南边陲的云雾山谷。此处山势险峻,常年云遮雾绕,传说中有“言蛊”栖居??一种以人类言语为食的灵虫,若听闻谎言则壮大,若闻真话则死亡。古时有人以此制蛊控人,逼其吐露实情,但也因此导致整个村落沦为哑巴。
然而当他们踏入村口,却发现村中孩童正在嬉戏对答,老人坐在门前讲古,妇女一边织布一边哼唱山谣。一切看似寻常,却又透着不可思议的和谐。
一位背着药篓的老妪迎上来,笑道:“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看得出你们眼里还有疑惑。”
“我们听说这里曾因言蛊而禁声。”小归直言。
老妪点头:“确实如此。百年前,族长贪权,养蛊操控族人,谁说谎谁就被虫噬喉,疼得说不出话。后来大家干脆不说,宁可装傻。结果几十年过去,全村人都忘了怎么真诚地交流。”
“那现在……”
“是我们自己斩断了蛊链。”老妪眼神坚定,“有个小姑娘,叫阿?,她不信命。她说:‘如果真话会让蛊死,那我就天天说真话,直到把它们都说死!’于是她每天清晨爬上山顶,对着山谷大喊:‘我喜欢阿哥!’‘我不怕你!’‘你说的都是假的!’”
“起初,她嗓子肿得喝不下水,夜里咳血。但她坚持了三个月。有一天,她站在崖边喊完最后一句‘我宁愿死也不撒谎’,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雷,击中谷底一处石穴??那里正是蛊巢所在。”
“雷过后,Thousandsofdeadinsects从洞中涌出,像黑雨般坠落。从此,村里再无言蛊。”
阿芽听得心头激荡:“那个女孩呢?”
“她成了我们的‘言师’。”老妪指向山上一间茅屋,“每年春分,她都会召集孩子教他们分辨真心与谎言。她说,真正的勇气不是不怕痛,而是明知会痛,依然选择开口。”
当晚,他们在言师屋中留宿。阿?已年过五旬,鬓发斑白,但双目明亮如星。她拿出一本手绘图册,里面全是孩子们画的“谎言怪兽”和“真话之光”,稚嫩笔触中藏着惊人的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