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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番外篇(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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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华年来马来叔家,他家总是大敞亮着,进进出出都是人,热热闹闹的。可那天,他家的大门却紧紧关着。华年敲酸了手,也没人应。华年就蹲在门口等。那时华年虽然才刚入学,外公却早早已经教她识字背诗。华年一边等着,一边就把马来叔家门口一对褪了红的旧春联背了下来,“麟盘祥院人才旺,凤舞高门事业兴”。等了大半天,小华年实在没了耐心,这才蔫蔫地回了家。一路还一直念着“人才旺”“事业兴”,心里又还惦记着马来叔的压岁钱。

华年还离家远着,就看到外婆若飞陈老板在家门口齐刷刷站了一排。看到她回来,若飞陈老板拥上去就问,你马来叔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华年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嚷着,马来叔家空着门呢。外婆连忙将华年一把搂在怀里抹眼泪,对着若飞和陈老板说,钱没了就没了,别吓着孩子。

那个春节,家里便没人再提起马来叔。

过完了春节,八仙桌重新开了宴席。华年才又在八仙桌上听大人们说起马来叔。先是说他生意确实倒了,然后便有人猜他欠了多少债,猜的这个数字一次次地往上加,越来越吓人,十万,五十万,一百万……每个人都知道了马来叔欠钱逃了的这件事。渐渐地,华年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骂马来叔,一句比一句凶,又有许多人因为马来叔吵了架,有时还推推搡搡起来。

那个时候,在这个小城,到处是欠钱逃了这种事。华年那时刚上一年级,班级里一个同学的爸爸就是这样逃了的。同学还是每天来上课,只是铅笔盒用了两年都没换个新的,交班费次次要拖欠,被老师点了名,拉到讲台上站着去。

八仙桌上闹得轰轰烈烈,马来叔却还是杳无音讯。

华年再次听到马来叔的消息,是一年半以后。这个消息是报纸登出来的。那天华年放学回家,刚放下书包,外婆就让华年读报纸给她听。外婆虽然不识字,却爱听报纸上的奇闻逸事。每次华年读完,外婆都有浓浓的桃花羹做奖励。

那天,华年读着读着,就读到一则新闻:前日,本市一马姓男子与人发生纠纷,坠入江中……

外婆紧紧抓了下华年的手,让她再读一遍。华年便再读了一遍。华年看到外婆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华年连忙去摇外婆。外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没事。又催着华年赶紧去做作业。

当天晚上,陈老板就带回了消息,坠江的马姓男子就是马来叔。

原来马来叔并没有逃,他又回来了。他被人追债逼到了江边,他转身跳进了江里。陈老板说,捞上来后,穿着的还是那套西装,三件套,整整齐齐的,只是那对金袖扣和金表不见了。

如果马来叔有陈老板的本事,如果马来叔平日里不给她买那么多东西别花那么多钱,他是不是就不会死?那时华年经常这么想。

这个小城的夏天异常炎热,人只要动一动便汗涔涔的。以前马来叔总说,这样的天就要浸在江里才痛快。

马来叔跳江以后,华年去离家门口不远的江边坐着发了几次呆,这么热的天,这江水应该不会太冷的吧,只是和痛快是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自从马来叔跳江后,外婆日日耳提面命,小心些生意,稍不留神家便败了。那段时间外婆一直叨叨着这句话,烧的菜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要么咸了要么淡了,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利索,有一句没一句的,你说东她说西。外婆叹着气,年纪大了。家里八仙桌上聚的大人们也就一天来得比一天少,不过一两个月时间,竟然散了个干净。

八仙桌散掉之后,过了两个月,好好的外婆突然生了场病,在**躺了一个多月。外婆把所有学徒招到床前,一人给封了一万的红包,嘱咐是让他们到外面做生意的本金,又嘱咐店铺里不再进货,现货却也不准打折出售,慢慢处理掉就好。就这样,四五个月后,外婆的店铺正式歇了业。

外婆很喜欢拉着华年的手说话,小时候,外婆的手是有力而又柔软的。可慢慢地,华年的手心便感觉到的她手上的皮肤变得越来越干枯粗糙,她说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含混。

水井里镇着的夏日的西瓜,晨霜时打出来的冬日的年糕。日子就这样在外婆手里摇着的蒲扇团里,一天天过去。

十七日生日的气球(完整篇)

故事发生在离上海遥远的炎热的南方小城的一个小姑娘十七岁生日的前五天。小姑娘满脑子都在想怎么问她爸爸讨钱好好办个生日派对。

小姑娘有个好朋友叫阿宝。阿宝帮着小姑娘一起想。阿宝觉得生日会一定要用软绵绵的粉红色的丝带,而小姑娘觉得黑气球更酷些。所有歌星的MTV里都用了黑气球,粉色已经退了潮流。

其实那个时候小姑娘想用什么气球就用什么气球。那个时候,她家里很有钱。

那天小姑娘和她的好朋友阿宝就是因为这个在课堂上吵了起来,她们一起在教室后排罚站。在这样严厉的重点中学的老师眼里,她们当然成了祸害社会的异端,当然是比新闻里的本拉登还要恐怖的恐怖分子,罚她们站在教室角落一个下午已经是宽大处理了。老师说,希望这样能激发起她们最后的羞耻心,也希望其他好学生千万要以她们为戒。

小姑娘的叔叔就是在这时匆匆跑进教室的。

小姑娘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写纸条的事情东窗事发,她倒不怕在教室被罚站有多丢人现眼,但实在当心回家后妈妈要对她发飙。但叔叔怎么会来?除了每年过年见一次,小姑娘纳罕,平日里她是不与这个叔叔见面的。

叔叔拉着小姑娘和老师请了假,把她往他摩托车后座上一塞,就往他家去了,一路上没和小姑娘说话。到了他家,婶婶把小姑娘安顿在他们的卧室里,让她这几天可以不用去读书,在家温习功课就好。

从小大到大,小姑娘总说自己是个混世魔王,每次只要听到不用读书天塌下来也不怕,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竟然有了些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不安。叔叔虽然是她亲叔叔,可小姑娘从小到大也没在他家里住过一天,这次怎么就要在他家住个几天?她心里模模糊糊更加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忍到了晚上,小姑娘心里就像被一万只猫挠过一样的难受,非得立刻奔回家去看看不可。

叔叔婶婶刚给小姑娘吃了饭,这会儿早已经手拖手出去打麻将了。于是她便对着叔叔家的小孩嘱咐了几句不准玩不准看电视好好写作业的话,就出了门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戏剧性的爆裂的声音到现在为止还一直响在小姑娘的耳旁,好几次深夜的梦魇,小姑娘抓狂着大叫醒来,都是在这声巨响里。

小姑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狂似地往家的方向奔去。

跑到离家五米左右远时,她却突然站住了。

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陌生人。没有一张是小姑娘熟悉的面孔。她看不见家里的情况。小姑娘拼命往前挤。没有人让她。这群人。小姑娘到现在有时候还是会想起这群人。大概上天专门造了这么一群人,终生最大职业便是看热闹,不管他们是幸灾乐祸,还是扼腕叹息,他们的眼睛都一致地灼灼闪动着光芒,心里那点叫嚷着再来点好戏的心思掩饰不住地都写在了脸上。

小姑娘怎么也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平日里爸爸在家里宴开八方的时候没有他们,爸爸带着她出去逛让她给每个他的朋友打招呼的时候没有他们。可现在这些人,把她家门围得水泄不通的这些人,却带着与小姑娘家熟悉无比常年来往的口吻,窸窸窣窣地在讨论着她们家。

怎么惹了这祸?

做大生意的,平日里那个花钱哟……

听说是讨债的。

怎么?这是欠了多少,闹成这样?他家小汽车都好几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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