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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负天横海(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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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啰唆一句,本书中,秦始皇早已躺了无数次枪,但这次老母都被拉出来骂,的确有些过分,但这一切都是李白的锅:写作者如我,读书人如你,咱们只是隔空神交,不必自责。

史书上说李白的儿子叫“伯禽”,魏颢说李白的儿子叫“颇黎”,天差地别一般,哪怕听力再不准,“禽”和“黎”至少应该能够区分吧?郭老有一番让人心服口服的推测:会不会,李白的儿子其实叫“伯离”,魏颢没听清,于是当成了音近的“颇黎”,史官没看清,写成了形近的“伯禽”?

我觉得一定是这样,感觉太合理了,感觉特别像那么回事儿,感觉基本没有别的可能。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的判断,李白的儿子究竟叫什么,郭老的推测到底对不对,暂时我还下不了定论。

“终娶于宋”,这是实打实的听力的锅,众所周知,李白最后一任妻子姓“宗”,是李白的同道中人,对道家修仙狂热至极。很多年之后,疲惫的李白不想修仙了,妇人却愈发变本加厉,两人竟因此几乎反目。好在,李白的女儿平阳也热爱仙道,这让她跟后妈处得非常和谐,给李白省了不少心。

李白狎妓这事儿,多亏了魏颢,竟也成为实锤。太白泉下有知,想必会很想谢谢魏颢全家。

李白的狎妓诗有好几首,显然他自己对狎妓这事儿毫无介怀,但诗里自己吹牛是一回事,把细节写到传世的文章里,将酒酣耳热的吹牛落地为白纸黑字的“实锤”又是另一回事。李白的狎妓诗写得有些油腻,读之有不适的风险,正式阅读前,请读者最好各自有所心理准备。诗曰——

出妓金陵子呈卢六四首

李白

其一

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

楼中见我金陵子,何似阳台云雨人?

其二

南国新丰酒,东山小妓歌。

对君君不乐,花月奈愁何!

其三

东道烟霞主,西江诗酒筵。

相逢不觉醉,日堕历阳川。

其四

小妓金陵歌楚声,家僮丹砂学凤鸣。

我亦为君饮清酒,君心不肯向人倾。

这几首的主题可谓低俗空洞,李白得意地向朋友炫耀:当年谢安石最为人传颂的风流事迹,就是携妓遨游,今天我也弄了个叫金陵子的大妹子,你来帮我瞅瞅,这妞正不正?太白狎妓之乐,也不过是饮酒、听歌,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李白的狎妓,借酒浇愁之外,更多的是向偶像致敬。

注意,李白自己的诗歌里,提到的妹子只有“金陵子”一位,从魏颢笔下,我们可以了解,李白交往的花酒妹子显然不止金陵子一位,因为魏颢说他“间携昭阳、金陵之妓”。什么意思?就是说李白在金陵子之外,还曾经交往过昭阳之妓,并且不止一次,所谓“间”,就是“时不时”的意思。

魏颢笔下的李白,一度有过非常痛快的日子,“骏马美妾,所适二千石郊迎。饮数斗,醉则奴丹砂抚青海波。”李白所到之处,接待标准是骏马美妾,地方官员出郊迎接,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让小童舞“青海波”。

李白死后二百多年,成书于日本平安时代的《源氏物语》多次提及这支从大唐传入的雅乐,后来的岁月中,这支舞成为日本民族记忆的一部分。通过《源氏物语》的华丽描写,我们可以想见小童在酒宴之间,起舞青海波的风姿:

源氏中将所表演的舞蹈是双人舞《青海波》,对手是左大臣家公子头中将。这位头中将的丰姿与品格均甚优雅,迥异凡人;但和源氏中将并立起来,好比樱花树旁边的一株山木,显然逊色了。

渐渐红日西倾,阳光照人,鲜艳如火;乐声鼎沸,舞兴正酣。此时两人共舞,步态与表情异常优美,世无其比。源氏中将的歌咏尤为动听,简直像佛国里的仙鸟迦陵频伽的鸣声。美妙之极,皇上感动得流下泪来。公卿和亲王等也都流泪。歌咏既毕,重整舞袖,另演新姿。此时乐声大作,响彻云霄。源氏中将脸上的光彩比平常更加焕发了。

——《源氏物语》

关于李白的文学成就,魏颢认为神乎其技,可与古人争长。

伏羲造书契后,文章滥觞者《六经》,《六经》糟粕《离骚》,《离骚》糠秕建安七子。七子至白,中有兰芳,情理宛约,词句妍丽,白与古人争长。三字九言,鬼出神入,瞠若夫后耳。

在李白神出鬼没的才华面前,别人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干瞪眼。

关于李白一生不曾一展抱负的坎坷生涯,魏颢觉得那是因为李白太过优秀。

禄位拘常人,横海鲲,负天鹏,岂池笼荣之!

官位是给寻常人设立的,对于横海的巨鲲、负天的大鹏而言,岂能做池笼之中的玩物?马厩是给寻常的驴马设立的,对于行空的天马,谁好意思对他说一句“请君卧槽”?中国人就爱这一套,把自己和自己朋友捧到天上去,觉得这样就有了面子,其实字里行间,早就透出柠檬的味道。

后人的诗写得哀切:蛟龙岂是池中物?风雨不来狂不得。意思是,就算你不是普通人,就算你是神龙,未成气候之时,最好还是乖乖盘着。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霸道,然而,不管你喜不喜欢,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禄位拘常人,这话不假。问题是,谁又不是常人?常人想要的平安喜乐、富贵美满、高官厚禄、建功立业、长生不死、金樽长满、飘飘欲仙,李白都想要。道理我都知道,李白岂看不透?看透容易,但真的要承认自己是个平凡人,别说李太白了,你我都会纠结——

平凡庸常是一回事,彻底放下年少时的偏执,彻底与生活握手言和,承认自己活在一个一切都有规律可循的无趣世界,承认自己和这个世界有着天大的误会,承认自己是个必须忍受物理法则的平凡人,又是另一回事。

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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