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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唐朝病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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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唐朝病人

唐朝是个多病的朝代。

安期生消失于秦朝,却在唐朝出现,起因就是一位不惜渡海求药的唐朝病人。卢照邻由于无法忍受病痛的折磨,投身颍水;陈子昂的多病则影响了他的性情,以至一生孤愤。至于白居易牙疼,刘禹锡眼疾,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毛病了。

李白本来是最健康的人,但他丝毫不珍惜这副皮囊:他是抑郁症患者,深受“嗑药”的毒害,同时还有严重的酒精依赖症。关于唐朝人的死因,《唐人年寿研究》用统计学的方法得出过一个有趣的结论:唐人主要死因有五——人为死亡、脑血管病、传染病、疮伤和服长生药。

最杰出的诗人王昌龄死于人为杀害,最杰出的诗人孟浩然死于疮伤,虽然不幸,毕竟祸福难测,我们除了忍耐和接受别无他法。最让人费解的是,为了长寿而服用“长寿药”这件事,竟然是排行前五的致命行为,这样的死法未免太亏。如果不曾服用丹药和过量饮酒,李白的身体素质也许会好上许多,但那样的李白恐怕就不是今天我们知道的李白了。

李白的好朋友杜甫,同样也是唐朝著名的病人。

杜甫小时候就很病弱,老年时,他显示出半身不遂、糖尿病及帕金森症状,眼睛也花了。这些病事出有因:第一个原因,杜甫一生四海漂泊,经历过霜雪;第二个原因,喝酒太多;第三个原因,我觉得李白带他寻找仙人的那几年,他一定也客随主便地服了“长寿药”。

李、杜并称,唐朝就开始了。后世读者总觉得李白很**,杜甫很稳重,其实是误会,两人属于半斤八两。杜甫说自己年轻时“裘马颇轻狂”,经历过安史之乱那样的大动**之后,他越发随心所欲。五十多岁的年纪,仍然一晚上赶好几个场子。遇到谈得来的朋友,还会喝个通宵。

这样的生活习惯,绝不是长寿之道。

勉强可以称上幸运的是,掐头去尾,杜甫生命的中间段,身体还是十分健康的。“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壮如牛犊,捷若猿猴。靠着这副健壮的体魄,杜甫兴高采烈地闯入大唐的烟火人间,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会被残酷的命运按在地上反复揉搓。五十多年间,万千奔波劳苦,多少次断粮病卧,他硬是挺了过来。

锦绣大唐,万古风流,杜甫都领略过。秋野射猎,带给他无限快乐。即便夜宿娼家这种事情,我以小人之心度之,觉得他也未必会错过。毕竟那个时候,金粉六朝的余韵尚在。当然,这事儿没实锤。毕竟,像“此日遨游邀美女,此时歌舞入娼家”这种诗,杜甫的确没写过。

无论如何,杜甫也有过青春年少的日子,也有过纵马狂歌的生涯,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即便是高歌欢笑中的杜甫,我也总怀疑他不曾真的痛快:杜甫的人生没李白那么轻松,他是负重前行。

杜甫不像李白那样有钱,随便就能散尽几十万。杜甫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吃饭担忧,酒肉宴席虽然不少,但那大多是蹭饭,他吃的时候很开心,事后想起来非常不痛快。除此之外,他一辈子都在路上,对家庭的照顾没有李白那么强。

李白纵横不羁,但他是个恋家的人,飘**在外,不忘记托人照顾家庭,等孩子稍大,他也会以一个慈爱父亲的口吻给孩子写信。杜甫自然也疼爱自己的孩子,但出于种种原因,他的孩子饿死了一个。

杜甫是那种罕见的既有天赋,又有志向,而且特别勤奋自律的人。“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这样的天才,又出生在一个世代读书做官的家庭,肉眼可见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杜甫参加了国家考试,出人意料地没曾考上。和李白一样,他写过很多干谒高官的诗,不惜摧眉折腰事权贵,也不曾得到特别好的机会。杜甫给皇帝献过歌功颂德的诗赋,颇引起过皇帝的注意,可惜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情说变就变。

杜甫觉得自己绝对可以做名臣,眼前的君王也绝对是尧舜,但故事的结局,并不让人满意。

三十多岁那年,不知道谁介绍的,杜甫第一次见到李白,携手同游,晚上盖一个被子,一见如故,仿佛热恋。后来,李白会思念杜甫,“思君若汶水,浩**寄南征”,这种句子略显空洞,让人觉得那思念的浓度其实很一般。

这种意味其实也好懂:李白想到杜甫,想念的应该是杜甫的酒量和酒品,但唐朝酒量好的人有的是,杜甫有时就显得没那么特别了。毕竟像“饮中八仙”这种类似微信喝酒群的东西,几乎每个群都有李白。

杜甫思念李白的诗却不乏名句:“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话有点批评李白狂浪不羁的意思,也有点自嘲奔走漂泊的意思,批评和自嘲里都带着心疼。

杜甫思念李白,想的是李白的人,不是他的诗。

闻一多先生说,不是李白的诗不好,是他人格的光芒掩盖了诗。换句话说,我们这些被李白的诗歌震撼到的人,假若真的见到李白本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忘掉那些诗。

之前提到过,李白、杜甫一起玩的时候,一起的还有高适。高适能写出非常震撼人心的边塞诗,单看“相看白刃血纷纷”这样的诗句,我们很容易就能理解,李白和杜甫为什么喜欢他。

很多年之后,这三个男人分道扬镳,前尘往事成云烟。

安史之乱让整个大唐十室九空,两京陷落,老皇帝和他的儿子却陷入内斗。李白选择了南方那位,高适选择了北方那位,杜甫夹在西南和北方之间,处境尴尬。

现在看来,只有高适站对了位置,荣华富贵随之而来,杜甫心里有些不平,李白则直接成了高适的敌人。北方的王子登基,南方的王子被定为反叛,李白成了造反的罪人。

“世人皆欲杀”,李白随时可能被处死,但高适并没有向李白伸出过援手。两军对垒,各为其主,又加上北方的那位王子又是心眼超小的危险人物,在此情况下,高适的冷漠并非不可理解。

高适有“汉兵不顾身”之句,显然很看重那种轻生死的气魄,但他不顾身的前提,是疆场上面对“胡骑”,而不是为了某一位热爱喝酒的不羁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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