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迁移(第5页)
“那我想要一个情人。”厄休拉大声说。
“不,你不想要。”他说。
“可我想要。”她哀求着。
他吻了她,笑了。
过了两天,厄休拉要回贝尔多弗的家取她的东西。家已经搬走了,一家人都走了。古德伦在威利·格林有房子。
厄休拉在结婚后一直没有见过父母。她为这种决裂流泪,可和解又有什么好处呢!好歹她是不能再回他们那儿了。所以,她就把东西留在了老家,她和古德伦准备下午过去取。
这是个冬日的下午,天上还映着红色的时候,她们就到了。眼前的窗户昏暗落寂,那个家已经成了吓人的地方了。空空如也的门厅让两个姑娘心寒。
“我想我自己可不敢来,”厄休拉说。“吓死我。”
“厄休拉!”古德伦叫道。“这不奇怪吗?你能相信你在这个地方住过,而且从没有任何感觉吗?我怎么可能住在这儿没给吓死呢?真不能想象!”
她们看看那个大餐厅。这房间是真大,可如今一间鸽子笼都会比它可爱。高大的凸窗光秃秃的,地板上的地毯也给撤走了,一片脱了色的地板上有一大圈儿磨得乌黑发亮的边儿。褪色的墙纸上留下了片片黑印儿,那儿是原先挂画和摆放家具的地方。单薄的四壁干干巴巴、空洞洞的,发脆的地板磨出了黑边儿。一切都无法进入感觉,这圈儿地方没有实在的东西,四壁像纸一样干巴巴的。她们是在哪儿呢?是在地上,还是悬在纸板箱里?壁炉里还有烧焦的碎纸片,有的还没烧焦。
“想想我们居然在这儿过了那么多的日子!”厄休拉说。
“我知道,”古德伦挑着高声说。“这实在让人震惊。要是我们就甘愿当这里的人,那该成什么样了!”
“恶心!”厄休拉说。“真恶心。”
就在壁炉下面,她又看出来了还没烧透的《时尚》刊物的封面,上面画的是身穿长袍的妇女。
她们走进客厅。这儿另有一番与世隔绝的味道,没有分量,没有实体,只有一种难以忍受的被空虚所束缚的感觉,轻飘飘的感觉。厨房看上去的确充实得多,因为铺着红地砖,还有炉子,可一样冷清得吓人。
两个姑娘重重地走上了光秃秃的楼梯。每一个空洞的声音都回响在她们的心里。然后,她们又走到空落落的走廊。厄休拉卧室的墙边堆着她的东西,皮箱、针线筐、书、一些宽松的外套、帽子盒,孤零零地待在黄昏的无尽空虚中。
“这让人愉快的东西,不是吗?”厄休拉低头看着自己这些被丢弃的东西说。
“真让人愉快。”古德伦说。
两个姑娘开始搬东西,把东西都搬到大门口。她们来回搬着,踩出的空洞回声一遍遍地响着。好像整个房子都回**着毫无意义的空洞声响。远处那些看不见的房间里发出了令人厌恶的颤动。她们简直是带着最后一点东西逃出了门外。
不过,外面很冷。她们等着伯金,他要开车来。她们又转身回到屋里,走到楼上父母亲卧房的前室,从那儿的窗户可以望到下面的路,从乡间望过去,夹杂着黑红色线条的落日中,不见一点儿光亮。
她们坐在窗台上,等着。两个姑娘都在打量着房间。房间空空的,毫无意义,简直可怕。
“真的,”厄休拉说,“这房间庄重不了,是吗?”
古德伦缓缓地打量着房子。
“不可能。”她答道。
“我就又想到他们的生活——父亲和母亲的生活,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婚姻,还有我们这些孩子,我们的成长——你会要这样的生活吗,普鲁内?”
“我不会的,厄休拉。”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没意义。他们俩的生活没一点儿意义。真的,要是他们不认识,没结婚,也没一起生活——也没有什么关系,是吗?”
“当然,这不好说。”古德伦说。
“是,可是如果我想到了我的生活也要这样的话,普鲁内,”她抓住了古德伦的胳膊,“我就要逃跑。”
古德伦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人不可能期待普通的生活,人不可能期待这个,”古德伦说。“说到你,厄休拉,这就是两回事了。你会和伯金完全脱离这儿。他是个特殊的人。可是对一个普通的男人来说,他的生活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的,那和他结婚就是不可能的了。或许,真有成千成千的妇女需要这样的生活,而且她们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想的。可是一想到这点,就让我发疯。人首先要自由,人必须是自由的。人可以失去其他的一切,可是他必须是自由的。人绝不能变成平奇贝克街七号,或是萨默塞特车道,或是肖特兰兹。没有男人能做得好,没有!要结婚,就必须有一个自由骑兵,或是志同道合的人,或是撞大运的人[95]。一个在社会上有地位的男人,噢,这恰恰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多可爱的词儿——撞大运的人[96]!”厄休拉说。“比军营冒险家好多了。”
“是啊,可不是吗?”古德伦说。“我要和一个相信自己有运气的人[97]一起抨击这个世界。可是,一个家,一份产业,厄休拉,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厄休拉说。“我们有了家了,对我足够了。”
“是足够了。”古德伦说。
“西边灰色的小屋。”厄休拉很嘲弄地引用了一句。
“这听着不也很灰吗?”古德伦冷冷地说。
她们的谈话被汽车声打断了。伯金来了。厄休拉惊奇地发觉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了,就从西边灰色小屋的问题中解脱了。
她们听到了楼下门厅过道上他噔噔的脚步声。
“喂!”他叫着,生气勃勃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房子。厄休拉暗自笑了——他也怕这个地方。